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汉中城本该灯火璀璨,但总督府书房内,气氛却凝重如铁。
陆铮面前,并排放着三份急报:周吉遇从西南发回的、关于“金砂”、“神秘商队”、“溪谷惨案”、“训练有素袭击者”的密报;贺人龙从夔州送来的、关于抓获“宋先生”信使、刺青标记及“塌天王”可能联手的军情。
以及周墨林从京城发来的最新密信,提及皇帝在加封“太子太傅”后,于一次小范围召对中,再次对阁臣感叹“边事难,驭将尤难”。
并询问是否有更妥当的“分陕之策”(即将陕西或甘肃部分军务民政另委他人,以分陆铮之权)。
虽被李标等人以“恐生掣肘,动摇边防”为由暂时劝住,但猜忌之意昭然若揭。
三股压力,几乎同时到达巅峰。西南出现疑似寻找金矿、建立秘密通道、且拥有未知武装的阴影势力。
川东流寇背后有组织者,且正试图联合更大规模的匪帮;朝廷中枢的猜忌和制衡意图已毫不掩饰。
苏婉清端来一碗元宵,见丈夫眉宇紧锁,面前摊满文书,轻轻叹了口气,将碗放下,默默为他揉捏肩膀。
陆安被奶娘带着在门外放小烟花,清脆的笑声隐约传来,更衬得书房内寂静压抑。
陆铮闭上眼,感受着妻子指尖的温暖,脑海中却飞速权衡着。西南的事,透着诡异和危险,周吉遇的发现表明对手的触角可能已深入蛮荒,所图非小。
川东的威胁迫在眉睫,若“宋先生”真能煽动“塌天王”大举来犯,夔州防线将承受巨大压力。
而朝廷的态度,则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让他不能全力应对内外威胁,甚至可能在他调兵遣将时横生枝节。
“不能乱……必须分清主次,逐个击破。” 他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来人!” 他沉声唤道。
亲卫应声而入。
“传令:一,命周吉遇暂停深入追查,但务必盯紧杨土司及怒江沿岸可疑动向,加派可靠人手,绘制‘野人山’区域可能路径草图。
警告杨土司,若再敢与不明势力勾结,图谋不轨,总督府必发兵剿之,绝不姑息!”西南情况不明,敌暗我明,不宜冒进,但必须施加高压,阻断其渗透,并尽力摸清情况。
“二,给贺人龙回令:准其临机专断,加固防线,积极备战。若‘塌天王’部敢来犯,务必迎头痛击,打出川军威风!所需粮秣军械,总督府优先补给。
另,将俘获之信使及刺青图案,详细描绘,快马送至京城周墨林处,请其通过锦衣卫内部渠道,秘密查证此刺青来历,是否与旧案或某些秘密结社有关。”
川东是明面上的威胁,必须坚决打击,同时利用这个线索,反向追查“宋先生”的根底。
“三,” 陆铮提笔,亲自给杨岳写信,“……西南、川东之事,千头万绪,然朝廷或有分陕之议,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铮一身不足惜,唯恐边事糜烂,虏骑乘虚。老帅国之柱石,威望素着,恳请老帅念在北疆安宁,于陛下面前,力陈川陕甘一体联防之要,暂缓分割之议。
铮必戮力边事,以报陛下、老帅之信……” 他必须争取杨岳的支持,利用老帅的威望和皇帝对其的信任,来缓冲朝廷的分权压力。
“四,” 他看向史可法,“宪之,以总督府名义,再上一道奏折。详细禀明川东流寇乃有组织进犯,背后疑有奸人操纵,并呈上缴获军械及俘获信使部分口供为证。
强调此非寻常匪患,乃坏我边防、乱我腹心之毒计。奏请朝廷严令湖广督抚协力清剿,并请陛下明察,勿使奸人得逞。
语气要恳切,立场要鲜明,将边防危机的责任,部分引向朝廷协调不力与湖广剿匪无能。”
这是以攻代守,将压力向上和向外转移,同时为自己在川东的行动争取更多合法性和主动权。
一道道命令发出,如同应对惊涛骇浪的船舵,努力调整着方向。
陆铮知道,自己正在走钢丝,一边要应对暗处敌人的狠辣算计和明处流寇的凶猛攻击,一边还要小心维系与朝廷那脆弱而充满猜忌的平衡。
陆铮走到窗前,望着汉中城零星升起的祈福天灯,映照着夜空。陆安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清脆而无忧。
“安儿,爹爹一定会守住这片天地,让你能一直这样笑下去。” 他心中默念,握紧了拳头。
无论前路多么凶险,无论对手来自何方,他都已没有退路。
西南的迷雾,夔州的烽烟,京城的冷眼……这一切,他都必须面对,也必须战胜。
……
周吉遇带着伤员和沉重的疑虑,撤出了“野人山”核心区,在预先约定的联络点,等到了陆铮“暂停深入,施加高压,绘制路径”的回令。他心有不甘,但军令如山。
他派出擅长山地跋涉的手下,携带严厉警告信和一份厚礼(盐、茶、铁器),前往杨土司的寨子,同时开始组织可靠人手,从外围着手绘制那片神秘区域的粗略路径图。
然而,派往杨土司处的信使,三日后只带回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是那个带路的傈僳族老猎手!
随行的,还有一个杨土司手下的头目,战战兢兢地传达口信:“周……周大人,我们土司说了,山神发怒,死了这么多人,事情到此为止。
那伙汉商是遭了报应,不关我们的事。请周大人和陆大将军,高抬贵手,莫要再查。
否则……这大山深处,失踪个把汉官,也是常事。”
赤裸裸的威胁!周吉遇看着老猎手怒目圆睁的首级,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杨土司的态度剧变,从之前的犹豫贪婪,到如今的强硬威胁,甚至不惜杀自己人灭口示警,背后定然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或得到了无法拒绝的承诺。
“那伙袭击者……到底是谁?给了杨土司什么?” 周吉遇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低估了对手在西南的渗透和控制力。
这不再是简单的走私或寻矿,而可能涉及更深的地方势力勾结,甚至是对川南土司体系的暗中侵蚀。
他不敢怠慢,将杨土司的威胁和变化,连同初步绘制的不完整地图(标注了已探明的溪谷惨案地点、可疑路径及杨土司势力范围),以最高密级再次发往汉中。
他本人则遵照陆铮的命令,不再深入险地,转而加强对川南其他重要土司的监控和安抚。
尤其警惕杨土司的异常动向,并开始秘密调查,近期是否有其他土司收到过类似威胁或诱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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