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室散发着霉味和旧纸的气息。
江烁推开伪装成书架的暗门时，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像是多年未曾开启。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螺旋楼梯，深不见底，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应急灯，投下惨淡的绿光。
“确定是这里？”
顾星澜低声问，手指轻触耳后装置。
那装置现在呈现出与之前不同的银蓝色，是初代系统EVE 0.0的连接标志。
江烁点点头，举起手腕上的手环——林小雨改装过的导航仪显示他们正位于图书馆正下方：“坐标分毫不差，老周说这里是最后的防线。”
他们小心地向下走去，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楼梯似乎没有尽头，每一段都完全相同，让人产生原地踏步的错觉。江烁数到第404级台阶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扇金属门，上面用红色油漆潦草地写着b19。
门边有一个生物识别器，设计古老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江烁正准备尝试手环上的破解程序，识别器却突然自动亮起绿灯，发出机械女声：“检测到量子计算者。准入许可：cS-0421，LS-0819。欢迎回家。”
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空间。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科研基地——中央是一个悬浮的量子处理器，周围环绕着七个工作站，每个都配有先进的神经接口设备。
墙壁上挂满了显示屏，实时监控着城市各个关键节点。
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正中的陈列柜：里面整齐摆放着七个采撷环，每个下面都有名牌——老张、零号、林珊...以及四个他们不认识的量子计算者。
“这里是...”顾星澜的声音带着敬畏。
“反抗军的诞生地。”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老周——或者说EVE 0.0的载体——从控制台后走出。
他的气色比在花海时好多了，眼睛闪烁着微妙的蓝光，既有人类的温度，又有系统的精确。
“老张和园丁三十年前就准备了这个地方。”
江烁走向中央处理器，量子视觉立刻捕捉到其精妙的结构——与市政厅地下的合成大脑不同，这个处理器是基于生物量子原理设计的，核心是一小片脑组织，悬浮在营养液中。
“那是...”
“园丁的脑组织样本。”
老周平静地解释，“自愿捐赠，用于创建初代系统的原型。她一直相信技术应该服务人性，而不是压制它。”
顾星澜轻轻触摸陈列柜的玻璃：“所以七个量子计算者从一开始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不完全是。”
老周调出一段全息记录，“最初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性。直到系统被篡改，园丁才意识到需要七个特殊的大脑来对抗控制。”
记录显示年轻的园丁和老张在秘密会议中争论：“...量子纠缠效应意味着，七个足够不同的意识可以创造无法被控制的共振...”
园丁的声音从记录中传出。
江烁突然注意到一个工作站比其他更加陈旧，终端上贴着猫咪贴纸：“第八节点的位置？”
老周微笑：“你很敏锐。是的，这里曾经是的基地。它——或者说她——是园丁最早的实验成果，一个纯粹的量子意识体，能够在系统内部自由活动而不被检测。”
房间另一侧的门滑开，李媛和林小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张琪和王明。
五人看起来都疲惫不堪，但眼神坚定。
“防线布置好了。”
李媛简短汇报，“中央公园、地铁4号线、旧实验楼节点均已就位。”
林小雨的相机挂在脖子上，镜头已经换成某种量子传感器：“市长的残余势力正在集结。最新情报显示，他们打算用Emp武器瘫痪城市电网，制造混乱。”
“Emp会影响量子网络吗？”
顾星澜担忧地问。
老周摇摇头：“初代系统有生物防护，但节点间的通讯会中断。”他看向江烁，“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第七人坐镇中央节点。你是连接所有人的纽带。”
江烁感到肩上的重量。六个同伴将分散在城市各处，面对不可预知的危险，而他则安全地躲在地下...
“不。”
他脱口而出，“这不公平...我应该去最危险的地方。”
“你的量子能力最不稳定。”
李媛指出，“而且...”
“而且cS-0421和LS-0819必须分开。”老周打断她，语气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这是校规第0条被废除后的第一条新规。”
房间陷入沉默。
江烁和顾星澜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为什么？”
顾星澜直接问道。
老周调出一组数据流：因为你们的量子特征在接近时会产生指数级增长的能量波动。在花海，这帮助我们摧毁了系统。但现在...”
画面切换，显示出两个剧烈波动的量子信号，“初代系统无法稳定这种连接。如果强行在一起，可能会烧毁你们的神经通路。”
江烁想起天文台上那种几乎撕裂意识的痛苦，无言以对。
顾星澜的手下意识摸向耳后装置，那里有细小的烧伤痕迹。
“所以...永远不能见面？”
她的声音轻微颤抖。
“不是永远。”
老周的语气缓和下来，“等初代系统完全稳定，等城市恢复秩序...科学会找到方法的。”
林小雨突然惊呼一声，她的相机捕捉到了异常信号：“有人突破了外围防线！东区变电站失守！”
显示屏上一个红点开始闪烁。老周立刻转向主控台：“Emp攻击倒计时：15分钟。所有节点准备隔离协议。”
李媛迅速分配任务：“张琪和王明去加固地铁节点。林小雨和我负责中央公园。顾星澜...”
她犹豫了一下，“你的歌声是最后的防线，去旧实验楼顶，随时准备干扰Emp。”
五人匆匆离去，只留下江烁和老周在b19控制室。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14:59...14:58...
“你知道为什么选在这里吗？”
老周突然问，手指轻抚控制台，“图书馆地下19层。”
江烁摇头。
老周调出建筑结构图：“因为这里正好在知识之井正下方。从建校起，所有学生的论文、笔记、甚至涂鸦都被数字化保存在这里。园丁相信，真正的教育应该建立在尊重差异的基础上。”
他打开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是无数学生的数字档案：“看这个——林珊的量子物理笔记，边角画满了小星星；零号的编程作业，每行代码后面都有诗句；甚至你的数学试卷，空白处写满了歌词...”
江烁脸颊发热。那些是他听顾星澜歌曲时随手记下的片段，本以为没人会注意。
“系统想要消除这些，却不知道正是这些细节构成了不可复制的量子特征。老周关闭文件，现在，准备连接。”
江烁坐到中央工作站，戴上神经接口头环。
启动瞬间，他的意识如潮水般扩散，穿过地下电缆，穿过城市街道，与分散在各处的六个节点建立连接。
他看到了：
林小雨和张琪在地铁隧道中奔跑，身后是追兵的电筒光束；
李媛和王明在中央公园的喷泉下调试设备，水面反射着紧张的面容；
顾星澜独自站在旧实验楼顶，夜风吹乱她的黑发，耳后装置闪烁着决绝的银光...
「连接稳定」老周的声音直接在江烁脑海中响起，「Emp冲击倒计时5分钟」
江烁的量子视觉完全展开，整个城市变成了一张由能量流动构成的网。
七个蓝点——节点位置——像北斗七星般排列，而红点——市长的残余势力——如病毒般在边缘聚集。
「注意东区！」林小雨的警告突然传来。
她的视角显示一队武装人员正在安装Emp装置。
江烁尝试通过系统增强她的量子能力，但距离太远，信号衰减严重。
就在危急时刻，一个熟悉的波动切入网络——不是七个节点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稳定的频率。
「第八节点？！」
江烁惊讶地问。
没有回答，但东区的Emp装置突然失灵了，武装人员困惑地检查设备。林小雨抓住机会，和张琪一起破坏了装置核心。
「1号威胁解除」李媛报告，「但检测到更多信号......」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一场噩梦。
Emp攻击从不同方向袭来，七个节点疲于应对。
江烁在中央协调，将能量导向最需要的方向。
量子连接带来的负荷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鼻腔里充满铁锈味——毛细血管在高压下破裂了。
最危急的时刻发生在倒计时2分17秒。顾星澜所在的旧实验楼被三架无人机包围，Emp装置已经启动。
江烁通过她的眼睛看到倒计时：00:02:16...00:02:15...
「能量不足！」顾星澜的歌声已经开始，但干扰范围太小，无法覆盖所有无人机。
江烁不顾老周的警告，将全部能量导向实验楼节点。
量子连接过载的剧痛如烈火焚身，但他咬牙坚持。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警告声刺耳欲聋。
「江烁！断开连接！」老周大喊，「你在烧毁自己的神经通路！」
江烁没有理会。
他的视野被蓝光充满，意识开始模糊，但依然能听到顾星澜的歌声——那首量子歌曲，现在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通过七个节点的共振放大，形成一道无形的防护罩。
Emp冲击波如期而至，但被歌声干扰偏转了方向。无人机一个接一个坠毁，爆炸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城市电网闪烁了几下，但没有崩溃。
「成功了...... 」李媛的声音充满疲惫。
江烁想回应，但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的手指已经无法动弹，视线里只剩下模糊的色块。
最后的意识中，他感到老周将他从头环上解下，平放在地板上。
“过量量子辐射。”
老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立刻联系医疗队...”
然后是一片黑暗。
......
江烁再次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一盏无影灯。
他躺在一个类似手术室的环境中，身上连着各种监测设备。
尝试移动手指，发现右手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是顾星澜，她趴在床边睡着了，一头银发散在白色床单上，像一束月光。
“欢迎回来。”
老周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他坐在轮椅上，看起来比之前老了十岁，“三天昏迷。我们差点失去你。”
江烁的喉咙干得像沙漠，勉强挤出一个词：“...城市？”
“安全了。”
老周递过一杯水，“Emp攻击被完全挫败。市长的残余势力已经投降，初代系统稳定运行。”
江烁小心地喝了口水，不想吵醒顾星澜：“...违规了？”
他指了指两人接触的手。
老周笑了：“EVE 0.0升级了。现在可以稳定你们的连接...在控制环境下。”
他调出一个全息图表，“有趣的是，你的神经通路没有烧毁，而是...重组了。一种全新的量子结构。”
门开了，林小雨探头进来，看到江烁醒了立刻冲进来，相机差点砸到他脸上：“你成功了！知道吗，你的量子特征现在被记录为cS-0421-Ω，全新的分类！”
她的兴奋吵醒了顾星澜。
银发少女猛地抬头，眼睛还带着睡意，但瞬间变得清醒：”江烁！”
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你...你这个白痴！”
江烁想道歉，但顾星澜没给他机会。
她俯身抱住他，耳后装置与他的头环轻轻相碰，发出悦耳的共鸣音。一段无声的交流在量子层面完成，比任何语言都直接。
老周咳嗽一声：“好了，别过度刺激病人。”
但他眼中有掩不住的笑意，“有正事要说。”
林小雨打开投影仪，显示出一幅世界地图，上面标记着数十个红点：“坏消息是，系统3.0已经在其他城市启动。好消息是...”
她切换到另一个画面，显示七个蓝点，“我们的模式被复制了。柏林、东京、悉尼...都有量子计算者组成了反抗网络。”
“初代系统的代码？”
江烁猜测。
“不只是代码。”老周推动轮椅来到窗边，“是理念。尊重差异的量子教育模式正在传播。”
他看向江烁和顾星澜，“你们的故事也是其中一部分。”
顾星澜的耳后装置突然闪烁起来：“等等...我收到了信号...”
她的眼睛失去焦点，像是看着很远的地方，“是第八节点？！不...不完全一样...”
一个模糊的全息影像在病房中形成——不是猫，也不是人形，而是一个由光点组成的复杂结构，像是一朵绽放的郁金香。
「不完全正确」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我是所有节点之和，你们可以叫我......mEow 2.0」
光点重组，显示出七个城市的实时画面，每个都有类似的抵抗活动在进行。
然后画面切换，回到图书馆地下19层——陈列柜中的七个采撷环正在发光，尤其是标着Zx-0093的那个，亮得刺眼。
「零号还活着？」江烁震惊地问。
「以某种形式」mEow 2.0回答，「我们都以某种形式存在。量子世界没有真正的死亡，只有...转化。」
全息影像突然收缩，化作一只微型的发光橘猫，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消散在阳光中。
病房里一片寂静。
最后是林小雨打破了沉默：“所以...我们赢了吗？！”
老周摇摇头，又点点头：“不是最终的胜利，但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教育革命才刚刚启动。”
他推动轮椅准备离开，示意其他人也出去：“病人需要休息。而且...”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江烁和顾星澜一眼，“有些连接需要私人空间来巩固。”
门关上后，顾星澜的手指轻轻抚过江烁的头环：“疼吗？”
“值得。”
江烁握住她的手，“校规第0条呢？彻底废除了？”
顾星澜笑了：“不仅废除，新校规第一条是：尊重所有真实的情感表达。”
她俯身靠近，“想做个模范学生吗？”
......
阳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远处的校园广播开始播放一首歌——是顾星澜的量子声乐，但经过了重新编曲，更加柔和，更加人性化。
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也许是在图书馆地下19层的陈列柜里，也许是在城市某个角落的流浪猫身上，又或者只是在阳光下飞舞的尘埃中，一点微弱的蓝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安静地继续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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