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吹出的星诞之风裹挟着未知的芬芳。
江烁迈入黑暗的瞬间,货车车厢突然透明化——他们并非进入隧道,而是悬浮在银河般的神经网络中。
引擎心脏化作的金尘在四周流转,每粒尘埃都映出不同时间线的记忆碎片。
呼吸频率同步。
星澜的警告被某种韵律吞噬,摇篮在调节我们的生理节律...
林野突然跪地,她的伤口迸发出蓝金色菌丝:不是调节...是共鸣!我的细胞在...
话音未落,三人的心跳声突然被放大千万倍。
每声搏动都震得神经网络泛起涟漪,那些涟漪交错成复杂的几何图案——正是老张军刀上的裂纹图谱。
车门嘶哑着合拢,将暴雨与追兵的嘶吼隔绝在外。
绝对的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泼洒进来,瞬间吞噬了一切。
只有雨水疯狂敲打金属车顶的轰鸣,密集得让人心脏发麻,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指节在叩击他们的棺椁。
江烁背靠冰冷的厢壁,剧烈地喘息。
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右臂的伤口在冰冷的湿衣下突突直跳,温热粘稠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在死寂中敲出微不可闻却惊心动魄的节拍。
他下意识地将一直紧握着的另一只手攥得更紧。
那只手冰凉,细腻,微微颤抖,却在他的掌心存在得如此确凿。
是顾星澜。
黑暗中,视觉被彻底剥夺,其他感官便无限放大。
他听见她压抑的、急促的呼吸,就在他耳畔不远,与他粗重的喘息交织,是一种劫后余生、濒临崩溃的狼狈交响。
鼻腔里充斥着车厢内铁锈、尘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机油的气味,但更浓的,是从她发间、衣领透出的冷香,被雨水浸透后,变成一种破碎又倔强的气息,蛮横地钻入他的感知。
“你……”
他试图开口,声音干涩得吓人,像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皮。
几乎同时,她似乎也微微动了一下。
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尴尬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随着这同时的举动,猛地在这狭小黑暗的空间里炸开。
他们像触电般,猛地松开了直到此刻还紧紧交握的手。
指尖分离的刹那,冰冷的空气楔入那片刚刚形成的、微小的温暖领域。
江烁的手僵在半空,掌心残留着那冰凉的、细腻的触感和微微的潮湿,空落得让人心悸。
他猛地将手握成拳,藏到身后,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证据。
旁边传来窸窣的轻响,是她在黑暗中挪动身体,试图拉开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衣物摩擦过冰冷的地板。
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只有车顶永无止境的雨声擂鼓。
然后,另一种声音突兀地介入。
咚。
沉闷,却极具穿透力,仿佛直接敲击在胸腔骨骼上,引起低沉的共鸣。
江烁和顾星澜的身体同时一僵。
咚...
又一声...
更清晰了。
来源难以判断,似乎弥漫在整个车厢的黑暗里,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咚...咚...
节奏稳定,沉重,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精确。
它不是人类心脏那种充满变数和情绪的搏动,更像某种巨大引擎的核心泵,或者……某种冰冷计数器的终极读秒。
江烁猛地抬手,看向腕间。
情绪采撷环那妖异的红光,原本稳定地亮着,此刻,竟随着那沉重的心跳声,同步地、一下一下地脉冲闪烁!
红光将他腕间那一小片皮肤和湿透的袖口染成不祥的血色,每一次闪烁,都短暂地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深处压抑的惊疑。
那心跳声还在持续,咚,咚,咚,不紧不慢,碾压着人的神经。
采撷环屏幕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毫无规律,乱码一样飙升又暴跌,最后在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闪烁后,猛地定格——
120 bpm。
一个精确的、冰冷的数字。
与他此刻胸腔里那只疯狂撞痛的器官的频率,严丝合缝。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脊背,比雨水更冷。
这不是外界的声音。
这是……放大?!还是投射?!
或者说,他们的心跳,不知以何种诡异的方式,被这辆诡异的车捕获、解析,然后在这黑暗的囚笼里公放出来?
他猝然转头,试图在黑暗中捕捉顾星澜的轮廓。
几乎在他转头的同一瞬,那公放的心跳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个更轻、更细碎、频率略高的搏动声加入了进来,像微弱却固执的鼓点,紧跟着那沉重主调的节拍,交织、缠绕,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二重奏。
120 bpm \/\/ 118 bpm
采撷环上的数字猛地分裂,跳变成双行显示!
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将他们最隐秘的生理反应剖开,并列呈现在这幽红的屏幕上。
他的,和她的。
无所遁形。
“别看……”黑暗里,顾星澜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却仍不可避免的颤抖,细若蚊蚋,几乎被雨声和那恐怖的心跳二重奏淹没。
那里面浸满了羞耻、惊慌和一种被彻底窥破后的无力。
江烁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伤口,刺痛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一丝短暂的清明。
他死死盯着那分裂跳动的数字,喉咙发紧。
那双重心跳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彻底压过了车外的暴雨。
它们不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一种有形的物理压力,挤压着鼓膜,挤压着胸腔,挤压着这黑暗空间里每一寸空气。
咚、咚、咚!砰、砰、砰!
他的沉重,她的急促。
他的像困兽的怒吼,她的像濒死的哀鸣。
却又诡异地趋向同步,仿佛被无形的线强行捆绑在一起,朝着某个共同的、未知的临界点狂奔。
121 bpm \/\/ 120 bpm
122 bpm \/\/ 122 bpm
数字在攀升,在咬合!
采撷环的红光脉冲得越来越快,几乎连成一片令人晕眩的血色光晕。
就在这时,车厢内部,毫无预兆地亮起一圈幽蓝的光带。
光线极弱,只勉强勾勒出车厢的大致轮廓——空荡、冰冷、金属质感的墙壁,没有任何标识或座椅。
光源自他们脚下地板和四周墙壁的接缝处渗出,如同某种活物的呼吸般,微弱地明灭。
但这光芒足以让他们看清彼此。
江烁看到顾星澜蜷缩在对面角落,浑身湿透,演出服凌乱不堪,银白色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那双总是盛着星光或完美笑意的眼睛,此刻睁得极大,瞳孔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
她抱着双臂,指甲深深掐入胳膊,试图阻止身体的颤抖,却徒劳无功。
她也正看着他。
目光相撞的瞬间,她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垂下了眼睫,只留下剧烈颤抖的睫毛阴影,投在下眼睑上。
幽蓝的光线下,她的脆弱和狼狈,他的警惕和伤口,都无所遁形。
而那双重该死的心跳声,还在疯狂地响彻每一寸空间,嘲笑着他们试图维持的最后一丝体面。
125 bpm \/\/ 125 bpm
彻底同步!
咚!咚!咚!咚!
声音沉重得仿佛不再是心跳,而是巨锤在轰击一面无形的巨鼓,震得整个车厢都在轻微共振。
采撷环上的红光疯狂闪烁,频率快得几乎要烧毁电路。
然后,所有声音——暴雨、心跳、他们粗重的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骤然消失。
绝对的、令人失聪的死寂。
只有那圈幽蓝的光带,依旧固执地呼吸着。
在这片吞噬一切的寂静里,车厢正中央的地板上,一束全息光影艰难地、闪烁地凝聚起来。
无数幽蓝色的数据流像暴雨倒灌般疯狂冲刷而下,组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撕裂的人形轮廓。
它没有面孔,没有细节,只有一片人形的、沸腾的噪点,像一个信号恶劣到极致的通讯投影,或者一个从深渊底层挣扎着爬出的、残缺不全的幽灵。
空气中响起极端刺耳的、高频的静电噪音,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刮擦他们的耳膜和神经。
那人形噪点猛地抬起一只“手臂”,指向他们。
一种冰冷彻骨、充满非人恶意的凝视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两人的骨髓。
高频静电噪音陡然拔高,撕裂寂静,强行挤压出一种扭曲变形、断断续续的电子合成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生锈的锯子在切割金属:
“指令……确认……逃逸……单元……”
噪音加剧,人影疯狂扭曲。
“……清……算……”
最后两个字,带着某种终极判决的寒意,重重砸下。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幽灵投影砰然炸裂,化作亿万飞散的蓝色光粒,旋即彻底湮灭。
周围那圈幽蓝的光带也随之熄灭。
黑暗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浓重,更加绝望。
死寂里,只剩下一种声音重新响起,并且被无限放大,占据了一切——
咚……
咚……
咚……
那是他们自己的心跳。
脱离了那诡异的公放,回归了胸腔之内,此刻却响得如同惊雷,清晰得令人疯狂。
每一次搏动都震动着耳膜,敲击着神经,无法逃避,无法忽视。
他的,她的,彼此呼应,彼此确认着在这绝对黑暗和未知恐惧中的存在。
还有……某种被锁定的、无处可逃的绝境。
江烁在黑暗里急促地喘息,试图压下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脏。
他猛地再次看向采撷环。
那妖异的红光不知何时已不再脉冲,而是凝固成一种恒定的、不祥的暗红色,如同凝结的血痂。
屏幕上,那同步的心跳指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精确、不断减少的猩红数字,像最终审判的倒计时钟,无情地跳动了一下:
【00:29:59】
【00:29:58】
……
目的地:花海。
最后的时限,不到三十分钟。
而他们,被困在这辆移动的、黑暗的、散发着冰冷恶意的铁棺之中,连心跳都无所遁形。
无人货车在暴雨的夜色里,向着未知的终点,狂飙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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