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车水马龙，宾客如云的醉仙楼，此刻虽仍是那栋熟悉的朱漆雕花阁楼，匾额也依旧高悬，可门庭却冷落得可怜。
正值午膳时分，本该是座无虚席的时候，大堂内却只稀稀落落地坐了三两桌客人，跑堂的伙计无精打采地倚在门边，见到有客来，才勉强打起精神上前招呼。
与醉仙楼的萧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街对面一家新开张不久，名为望海楼的酒楼。
只见那里彩旗招展，门口车马簇簇，伙计吆喝声不断，宾客络绎不绝，喧闹之声隔着一条街都清晰可闻，生意火爆异常。
“王妃，这……”
徐静姝也未曾想到醉仙楼已萧条至此，脸上露出几分歉意。
“无妨，进去看看。”柳云萱神色平静，率先迈步而入。
刚踏入店内，一股混合着食物残渣和淡淡霉味的气息便隐隐传来。
穿着半旧皂衣，尖嘴猴腮的伙计正靠在柜台边打盹，听到脚步声，懒洋洋地掀开眼皮，上下打量二人一番。
柳云萱今日为出行方便，穿着素雅，并未刻意彰显王妃品级的服饰，只一身月白云纹锦缎长裙，发间一支简单的玉簪。
徐静姝虽气质清贵，衣着也偏于淡雅。
那伙计见二人虽容貌气度不凡，但衣着不算顶顶华丽，且面生，不像是常来的贵客，那股子势利眼便露了出来。
他非但没迎上来，反而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对着空荡荡的大堂扬了扬下巴，
“二位走错地方了吧，咱们这醉仙楼，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用膳的地儿。”
他斜着眼，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瞧见对面望海楼没，那才是贵人们去的地界儿，咱们这儿，嘿嘿，菜价金贵，只怕二位消受不起啊！”
徐静姝何曾受过这等怠慢与侮辱，气得脸色微白，正要开口斥责，却被柳云萱轻轻按住手腕。
柳云萱上前一步，并未动怒，反而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伙计，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寥寥几人的耳中，“哦？是吗？我竟不知，醉仙楼何时立了这般规矩，还需以衣冠取人？”
她目光扫过那伙计胸前的名牌，淡淡道，“王小二？你入醉仙楼当差多久了？”
那伙计被她这般镇定又带着威仪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即有些恼羞成怒，“你管我多久，反正这店如今就这样，要吃就点菜，不吃赶紧走，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他特意加重做生意三个字，充满了讽刺。
“放肆！”
徐静姝终于忍不住，清斥出声。
柳云萱却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出一股寒意，“好，很好，我今日倒要尝尝，你这金贵的菜，究竟是何等滋味，能让你这伙计如此目中无人。”
她不再看那王小二，径直走向靠窗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坐下，对徐静姝温声道，“静姝，坐，既然来了，总要见识一下。”
王小二见她们真坐下了，撇撇嘴，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打肿脸充胖子之类的话，磨磨蹭蹭地拿着菜单过来，往桌上重重一放。
柳云萱看也没看那菜单，只平静地报出几道菜名，“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再要一壶陈年花雕。”
这几道，皆是昔日醉仙楼名震京城的招牌菜，考验的是极致的刀工与火候。
王小二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为不屑，显然是认为柳云萱在装腔作势，“鲥鱼可贵得很，还有那文思豆腐，咱们店里的老师傅早就不做了，现在的厨子可切不出那细如发丝的豆腐丝！”
“是吗？”
柳云萱抬眸，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向王小二，“告诉厨房，就说是故人点的，若做不出来，或者做得不正宗……”
她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这差事，恐怕也就到头了。”
王小二被她眼神中的威势慑住，心头莫名一慌，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抓起菜单悻悻而去。
徐静姝担忧地低声道，“王妃，何苦与这等小人置气，我们换一家便是。”
柳云萱望向窗外对面热闹的望海楼，眸色深沉，“静姝，你可知为何醉仙楼会没落至此，不仅仅是竞争对手打压，更是因为从根子上烂了，连一个跑堂的伙计都敢如此欺客，怠慢至此，还有何口碑与人心可言？”
她收回目光，看向徐静姝，眼神坚定，“这醉仙楼既是我柳家心血，我便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如此沉沦下去，今日，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这腐烂的根须，究竟深到何种地步。”
不一会儿，菜肴送上。
那鲥鱼火候过了，肉质略显粗糙，狮子头松散，失了弹性，所谓的文思豆腐，豆腐丝粗短不一，汤底寡淡。
唯有那壶花雕，尚存几分旧日醇香。
柳云萱每样只尝一口，便放下筷子。
结账时，王小二见她们几乎没动筷子，脸上更是得意，算盘拨得噼啪响，报出一个明显虚高的价格。
柳云萱并未争辩，取出银钱放在桌上，临出门前，回头看了那王小二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告诉你们掌柜的，三日内，自会有人来与他清算旧账，让他好自为之。”
说完，她便与徐静姝一同离去，留下那王小二在原地，对着她们的背影，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靖王府。
书房内，楚砚沉见她回来，神色间带着思索，便问道，“王妃与徐小姐相聚，可还愉快？怎的似有心事？”
柳云萱在他对面坐下，将醉仙楼的见闻细细道来，说到那伙计的怠慢无礼时，语气平静，眸光却微冷。
“王爷，醉仙楼是柳家产业，当年名动京城，如今却败落至此，不仅是对面望海楼抢生意，更是内部管理混乱，人心涣散，一个伙计都敢如此欺客，可见其根子已烂。”
她抬眼看向楚砚沉，“我想接手过来，重新整顿。”
楚砚沉沉吟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敲，“醉仙楼地段极佳，底蕴犹在，若能重整旗鼓，确实是一桩好买卖，只是，如今掌管醉仙楼的是你族中堂叔柳万财，听闻此人颇为固执，且与安郡王府有些不清不楚的往来，你若要接手，恐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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