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扑打在隐蔽基地的伪装网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篝火的余烬在刻意挖掘的避风坑里闪烁着微光，映照着战士们疲惫却难掩亢奋的脸庞。连续的战斗与急行军带来的极度困倦，正被缴获新式武器和总部嘉奖电文所带来的振奋勉强压制着。
周大海用缴获的美式刺刀挑动着火堆里一块半焦的松木，火星噼啪溅起。“他娘的，这m1‘伽兰德’就是比‘三八大盖’够劲！八发弹仓，不用拉大栓，下次碰上‘捷豹’那帮孙子，非得让他们好好尝尝滋味！”他嗓门洪亮，试图驱散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孙大勇默默擦拭着手中那支同样崭新的汤姆逊冲锋枪，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抬眼望向洞口方向，那里风雪正紧。胡老疙瘩靠坐在弹药箱旁，左肩缠着的绷带还隐隐透出血色，老周刚给他换过药，此刻正闭目养神，眉头因疼痛而微微蹙起。新兵蛋子“小土豆”——这是大家给最新补充来的那个娃娃脸战士起的外号——则抱着一支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春田式狙击步枪，兴奋地向赵小川请教着瞄准镜的使用要领，浑然不觉赵小川眼底深处那抹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黑瞎子沟谷地的惊悸。
短暂的、来之不易的喘息，仿佛让时间都变得粘稠起来。
然而，这份粘稠的宁静，被一阵突然变得急促的电台嘀嗒声骤然打破。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同时投向了山洞深处那顶小小的军用帐篷。小陈的身影在帐篷口一闪，手里捏着一张刚刚译出的电文纸，脸色凝重，径直走向站在洞口附近、正凝望着外面风雪的林锋。
“大队长，前指急电！”小陈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进了暂时的平静里。
林锋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他接过电文，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字句。纸张很薄，上面的命令却重若千钧：
【“雪狼”大队林：敌新一军等部已于四平外围完成战役集结，攻势在即。着你部即刻结束休整，全员轻装，以最快速度向四平西南方向之哈福、叶赫一线机动，归属前指直接指挥。任务是摸清敌主要炮兵阵地、指挥枢纽、后勤节点，并伺机予以破袭，迟滞敌进攻准备。十万火急，不得有误！】
四平！
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林锋脑海中被刻意压抑的某些记忆碎片。那座即将在战火中反复易手、被鲜血浸透的城市，那场以惨烈闻名、考验着双方意志与力量的攻防战……历史的洪流，终究还是无可避免地冲刷到了这里。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将电文紧紧攥在掌心，纸张边缘几乎要嵌入肉里。
“全体集合！”林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传遍了整个隐蔽点。
篝火旁的说笑戛然而止。擦拭武器的动作停顿。就连靠在墙边假寐的胡老疙瘩也猛地睁开了眼睛。没有任何犹豫，刚才还显得松弛的队伍，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所有人迅速起身，抓起身边的武器，以小队为单位，无声而迅捷地在林锋面前列队。仅仅几十秒，一支虽然面带疲色，但眼神已然重新凝聚起杀气的队伍，便肃立在了风雪之中。
林锋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或尚显陌生的面孔。他看到周大海眼中重新燃起的战意，看到孙大勇紧抿的嘴唇，看到赵小川努力挺直的脊梁，也看到“小土豆”和其他新队员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紧张，随即被一种“终于轮到我们了”的决然所取代。
“同志们！”林锋开口，声音沉稳，压过了洞外的风声，“休整结束了。新的任务，来了。”
他没有宣读电文具体内容，但那凝重的语气和“四平”、“前指直接指挥”这几个关键词，已经让所有老兵意识到了任务的份量。
“目标，四平外围。我们是刀刃，要在敌人最厚实的盾牌上，先撕开一道口子！”林锋的话语简洁有力，“我知道大家很累，很多人身上还带着伤。但敌人不会等我们养好精神！前线成千上万的战友，需要我们带回去的情报！需要我们在他们总攻前，先敲掉他们的牙齿！”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如刀：“有没有信心，完成前指交给我们的任务？！”
“有！！”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和迟疑。周大海吼得最大声，脖子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就连负伤的胡老疙瘩，也用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攥住了步枪。
“好！”林锋重重点头，“各中队、小队，检查武器弹药，携带五日份紧急口粮，重伤员留下交由基地照料，轻伤员随队行动！给你们十分钟准备！解散！”
队伍轰然应诺，立刻散开，投入到紧张有序的战前准备中。没有人抱怨，没有人迟疑。检查枪械的咔嚓声，手榴弹放入挎包的碰撞声，压低嗓音互相叮嘱的声音，交织成一曲临战前的交响。
林锋走到小陈身边，低声道：“给前指回电：‘雪狼’收到命令，即刻出发，预计七十二小时内抵达指定区域。”
“是！”小陈转身跑回电台旁。
林锋又看向一旁待命的赵团长：“赵团长，这里的伤员和后续协调，就拜托你了。”
赵团长神情肃穆，重重拍了拍林锋的肩膀：“放心！林大队长，你们……一定要小心！四平那边，听说杜聿明把他的家底都压上来了，‘捷豹’肯定也在！”
林锋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我们等的就是他们。”
十分钟后，一支精简到极致的队伍，如同蓄势待发的狼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给予了他们短暂庇护的隐蔽基地，再次融入了茫茫风雪之中。
林锋走在队伍最前方，皮帽的帽檐和围巾上很快结满了白霜。他的步伐坚定而迅速，脑海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着抵达四平外围后的侦察重点、渗透路线，以及如何与那老对手“捷豹”再次周旋。
风雪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却让他因短暂休整而略微松弛的神经，重新紧绷到了极致。
四平，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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