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来的这群人全都是废物，全部没了。”周维伟冷声呵斥道。
而电话那头的女声也没有惯着他，反问道：“如果不是你找不到人用，我能去苔湾找这群人出手？在你的地盘，一个青皮你都搞不定，还害着儿子差点入狱，你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用？”
这冰冷而尖锐的女声，正是来自周维伟名义上的妻子，白家的大小姐白淼。
他们的婚姻始于两家势力的结合，却早已名存实亡，常年分居，白淼更是多数时间待在南洋，经营着白家庞大和隐秘的海外资产。两人之间，除了利益捆绑和一个儿子周世鸿，几乎只剩下互相的鄙夷，两人谁都瞧不上谁。
周维伟被戳到痛处，脸色铁青：“你以为我的敌人都像你那边那群南洋猴子好对付？这里的人要真那么好对付，你家也不用逃到南洋当丧家犬了。”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白淼心中不容触碰的伤疤。以前上沪白家，那可是仅次于四大家族的豪门望族，在整个南方地区祖产无数，即便抗战年间也靠着当罕见轻松熬了过去。
然而时移世易，一步踏错，满盘皆输，赌错了的他们只能把昔日的辉煌被迫放弃，只能选择远遁南洋另起炉灶。虽在异国他乡，但因为带走了大陆的破天财富，所以在南洋依旧算是豪门，但与祖辈在江南呼风唤雨、执掌棋局的岁月相比，终究是隔了一层，失了根基，这是白家几代人心中难以愈合的隐痛。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随即，白淼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我亲爱的丈夫”她甚至用了一个亲近的称呼，但语气中的疏离感却足以冻结空气：“失败者才会沉湎于昔日的荣光，或者，抓住过去喋喋不休。真正的棋手，只看棋盘上的未来。”
她轻轻顿了顿，仿佛在欣赏周维伟那点可怜的情绪波动。
“白家当年是战略收缩，以空间换时间，如今在南洋，我们掌控的资源和航道，是你坐在上沪办公室里无法想象的。而你们周家，几代人的心血，似乎都用来经营这上沪两岸的方寸之地了。格局决定上限，所以你才会被一个你看不起的‘泥腿子’逼到需要向我开口的地步，不是吗？”
她的话语里没有激烈的鄙夷，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而这种平静，反而更衬出周维伟之前的失态如同小丑。
周维伟握着话筒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怒火压制成冰冷的理智。他意识到，与白淼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被动和狭隘。
“白淼，逞口舌之快解决不了问题。”
周维伟的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带着官场上特有的圆滑和分量：“林天强不是普通的对手。他扎根于草莽，却懂得借助大势，如今更是搭上了赵开海的线，获得了上面的认可。动他，已非简单的江湖恩怨，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有那几位护着，简单的手段没有任何用处了。”
“哦？”
白淼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仿佛听到什么有趣事情的玩味：“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你这位盘踞上沪多年的地头蛇，已经被一条过江龙逼得束手无策，甚至开始畏首畏尾了？”
她不待周维伟反驳，便继续用那种掌控一切的语调说道：“赵开海？上面的认可？周维伟，你太局限于你们大陆官场那套规则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力量，是可以无视甚至重新定义规则的。无论再多的钱，再强大的背景，那都是活着才算数的，人没了什么都没了。”
“你的意思是？”周维伟眼神微凝，捕捉到了白淼话语中隐藏的森然。
“我的意思是，该用点传统手段了。”
白淼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苔湾的试探虽然失败了，但也让我们看清了这潭水的深浅。接下来，不会再是小打小闹。我会动用真正‘有效’的资源，从根子上解决问题。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招式都是可笑的，无论在上沪还是在南洋…”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不言而喻的威胁与决绝，已经清晰地传递过来。
周维伟沉默了，他明白白淼所谓的“有效资源”意味着什么，白家在南洋重新起家，靠的最多的手段就是砸钱扶持军头和寡头，尤其是在印尼，许多的军官他们的妻子都姓白，白家手里最不缺的就是卖命的大兵。
这种直白的杀戮，这与他习惯的政治斗争截然不同，充满了不可控的风险，但或许，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彻底清除林天强这个心腹大患的方法。
“你需要我做什么？”周维伟最终沉声问道，这几乎等于默认了将这件事的主导权交给白淼。
“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周书记。”
白淼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稳住官面，必要时，提供一些便利，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通话结束。
周维伟缓缓放下话筒，走到窗边，眺望着窗外繁华的上沪。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但他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与白淼的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毕竟在政府工作多年的他清晰的知道，在这片土地上破坏稳定是多大的罪责，而白淼的手段也绝对会是狂风暴雨。
但是，他还有得选吗？
林天强就像一颗深深扎入上沪肌体的毒瘤，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扩散。官面的打压被他巧妙化解，商业的竞争被他凭借先知先觉和雄厚资本一一击破，甚至连黑道的势力都被他整合收编，常规的手段，似乎已经对他无效。
可两方的死斗已经让他没有转圜的余地。
窗玻璃上，映出周维伟晦明不定、写满挣扎与决绝的脸。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属于政客的、冰冷的计算和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
他没的选了。
这场风暴，已不可避免。而他，只能在这风暴中，赌上一切，寻求那一线生机。只是不知，当风暴过后，这片繁华之下，又将埋葬多少骸骨，隐藏多少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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