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凝的灵魂体悬浮在半空，看着苏绾绾躲在巷尾的老桂花树下，正把骗来的银锭子仔细裹进帕子里。
她鬓边的珠花歪了，脸上还带着刚易容成“富家小姐”的精致妆容，可眼底却没了之前的狡黠，反而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恍惚。
自从谢临舟总跟着她，她骗钱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会在酒楼里看着谢临舟帮人断案的背影，发上半柱香的呆。
“苏绾绾！你给我出来！”
突然，一阵粗暴的呼喊打破了巷子里的宁静。
一群穿黑衣的壮汉堵住了巷口，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赵管家，手里拿着张画像，正是苏绾绾上次扮成“落难小姐”的模样。
红凝认出他——这是上个月被苏绾绾骗走五百两银子的盐商赵老爷的管家，听说那笔银子是赵老爷准备给儿子捐官用的，丢了后气得大病一场。
苏绾绾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往桂花树后缩了缩，手悄悄摸向袖袋里的短簪。
可黑衣壮汉们已经围了上来，手里的刀鞘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噔噔”的声响，震得她指尖发颤。
“跑啊？你不是挺能跑的吗？”赵管家走到苏绾绾面前，一脚踹在她脚边的银锭子上，银子滚到巷口，发出清脆的声响。
“骗了我们家老爷的银子，还想安稳过日子？今天要么把银子还回来，要么……”他眼神阴鸷地扫过苏绾绾，“要么就跟我们走，给我们家老爷当小妾！”
苏绾绾攥紧短簪，刚想反驳，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她的银子，我替她还。”
红凝循声望去，只见谢临舟提着折扇走来，青衫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他走到苏绾绾身前，轻轻将她往身后护了护。
目光落在赵管家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五百两银子，三日后我会送到赵府。今日，还请各位放她走。”
赵管家上下打量了谢临舟一番，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贪婪：“替她还？谢神探倒是大方。不过……”
他眼神扫过谢临舟清俊的眉眼，“我们家老爷说了，他不缺那点银子，倒是缺个模样周正的小妾。你若肯跟我们走，给老爷当小妾，这事儿就算了；若是不肯，今天你们俩都别想走！”
这话一出，苏绾绾猛地从谢临舟身后探出头，气得脸都红了：“你胡说什么！谢临舟才不会做这种事！”
谢临舟没回头，只是轻轻拍了拍苏绾绾的手，像是在安抚她。
他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扇骨抵在掌心，留下一道白痕：“荒唐。”
话音刚落，赵管家身后的壮汉们就冲了上来，手里的长刀劈向谢临舟。
谢临舟侧身避开，折扇“唰”地展开，扇面挡住了壮汉的刀，同时抬脚踹向对方的膝盖，动作干净利落。
红凝看着他的招式，才发现他的折扇里藏着细剑，刚才看似随意的格挡，实则是在寻找对方的破绽。
可壮汉们人多势众，又都是练家子，谢临舟既要护着苏绾绾，又要应付围攻，渐渐落了下风。
一名壮汉绕到他身后，长刀朝着他的后背劈去，谢临舟察觉时已经晚了——“嗤啦”一声，青衫被划破，鲜血瞬间渗了出来，染红了后背的布料。
“谢临舟！”苏绾绾尖叫着冲上去，手里的短簪刺向那名壮汉的胳膊。
壮汉吃痛，长刀脱手，谢临舟趁机转身，折扇里的细剑刺中壮汉的肩膀，将其逼退。
谢临舟捂着后背的伤口，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他看向苏绾绾，眉头微蹙：“你怎么不跑？”
“我跑了，你怎么办？”苏绾绾的眼眶红了，伸手想碰他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他，只能僵在半空，“你真是个笨蛋！明明打不过，还非要逞能！”
赵管家见谢临舟受伤，笑得更得意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那女人抓起来！”
两名壮汉立刻冲上去，抓住了苏绾绾的胳膊。
苏绾绾挣扎着，嘴里骂着“放开我”，却被壮汉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赵管家走到谢临舟面前，踢了踢他的腿：“谢神探，现在该你选了——要么卸一条胳膊，给我们家老爷赔罪；要么，我就让人废了这女人的手，让她再也没法易容骗人！”
苏绾绾的哭声顿住了，她看着谢临舟，眼里满是慌乱：“谢临舟，你别听他的！我不要你卸胳膊！大不了我跟他们走！”
谢临舟没看她，只是盯着赵管家，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平静，反而透着几分决绝。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掉落的短刀，刀柄上还沾着灰尘。
“我卸胳膊，”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放了她。”
“阿舟！不要！”苏绾绾的哭声撕心裂肺，挣扎得更厉害了，“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谢临舟没回头，只是握紧短刀，闭上眼睛，猛地朝着自己的左臂砍去——“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青石板上，也溅在了苏绾绾的裙摆上。
谢临舟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却还是咬着牙，将断臂扔在赵管家面前：“现在，放了她。”
赵管家看着地上的断臂，眼里闪过一丝忌惮，却还是没放人：“卸了胳膊就想了事？兄弟们，给我打！往死里打！”
壮汉们立刻围上来，对着谢临舟拳打脚踢。
谢临舟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却还是用没断的右臂护着自己的头，不让要害受伤。
苏绾绾看着他被打，哭得几乎快要晕厥，突然用力挣脱了壮汉的束缚，扑到谢临舟身上，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拳头：“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我把所有银子都还给你们！我跟你们走！”
可壮汉们根本不听，拳头依旧落在苏绾绾和谢临舟身上。
谢临舟的气息越来越弱，青衫被血浸透，脸上也满是伤痕，却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苏绾绾往怀里拉了拉，声音微弱：“别……别怕……”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清脆的剑鸣声——“住手！”
红凝抬头，只见一群穿劲装的侠客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手里握着把大刀。
侠客们很快就解决了黑衣壮汉，赵管家想跑，却被陆大哥一脚踹倒，捆了起来。
苏绾绾连忙扶起谢临舟，他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微弱。
“谢临舟！谢临舟你别睡！”苏绾绾抱着他，手在抖，眼泪滴在他的脸上，“你不是要看着我改过吗？我改！我以后再也不骗人了！你别睡好不好？”
谢临舟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苏绾绾哭得红肿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他想抬手摸她的脸，可刚抬起手，就看到手上的血——那血染红了苏绾绾的裙摆，也沾了她的脸颊。
他又慢慢收回手，声音轻得像羽毛：“别……别哭了……我没事……”
夕阳的光透过桂花树枝，洒在他们身上，金色的光里，桂花花瓣轻轻飘落，落在谢临舟的青衫上，也落在苏绾绾的发间。
谢临舟的目光落在飘落的桂花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桂花香……你说过……要晒些香包……给我……”
“我晒！我现在就去晒！”苏绾绾连忙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晒桂花包！你别睡好不好？”
谢临舟轻轻“嗯”了一声，眼睛却慢慢闭上了。
他的手垂了下去，落在苏绾绾的腿上，再也没有动过。
“谢临舟！”苏绾绾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你回来！你还没看到我改过的样子！你怎么能走……”
桂花花瓣还在落，夕阳渐渐沉下去，巷子里的桂花香越来越浓，却再也没有那个能只闻得到这香气的人了。
红凝悬浮在半空，看着抱着谢临舟痛哭的苏绾绾，看着飘落的桂花和渐暗的夕阳，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原来有些错过，一旦发生，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原来有些守护，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而是藏在细水长流的陪伴里，藏在那句“我替你还”的承诺里，藏在最后那句没说完的“桂花香里，我还在”里。
周遭的景象渐渐模糊，桂花的香气也慢慢散去，苏绾绾的哭声越来越远。
红凝知道，这场关于“欺骗与守护”的过往，终究是落幕了。
可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像是被这场江南烟雨里的离别，轻轻烙上了一道痕，一道关于“珍惜”与“遗憾”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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