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静海绿洲的焦土边缘,手指轻轻划过干裂的泥土。
蓝雪花死了。
一夜之间,整片花海从湛蓝转为灰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曾经在微光下轻轻摇曳、如梦境般浮动的花瓣,如今蜷缩成枯纸般的残片,一碰就碎。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记忆微光——那是信使株破土时的那一颤,是生命初绽的悸动。
可现在,那缕微光正在消散,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口一口吸食殆尽。
“不是辐射,不是病菌。”常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静得近乎无情,“也不是能量侵蚀。这是意识层面的掠夺。”
她站在农业舱中央的主控台前,影铸池深处的数据流正逆向回溯。
画面一帧帧倒放,时间锁定在午夜零点十七分。
我盯着屏幕,心脏一点点沉下去。
无数形如飞蛾的虚影,正从月面防护罩的相位缝隙中渗入。
它们通体透明,翅膀泛着珍珠般的冷光,仿佛由纯粹的观测意志凝聚而成。
它们不触地,不碰撞,只是无声地围绕着那棵新生的桂树盘旋,每一只口器刺入空气的瞬间,都会带起一缕细若游丝的辉光——那是广寒宫共思体自发释放的意识涟漪,是生命共振留下的余韵。
“窃光蛾群。”常曦轻声道,指尖在虚空中点出三个古篆,“上古典籍有载:‘非杀生,乃采样;非毁灭,为归档’。它们不是敌人,是文明回收系统的探针。”
我冷笑:“所以他们是来‘拯救’我们的?”
“更糟。”她调出系统底层日志,一行猩红警告缓缓浮现:
【检测到外部意识采样行为】
【启动主动防御将触发‘归还条款’】
【后果:基地结构自毁程序激活,文明火种强制回收】
我猛地攥紧拳头。
不能打,不能防,甚至连屏蔽信号都可能引爆整个广寒宫的终末协议。
我们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牢笼里,外面的人一边温柔地说“为了你好”,一边悄无声息地把我们的灵魂剪下来做标本。
而他们甚至不屑于掩饰那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三小时后,虚引子来了。
他的全息投影在主控台前缓缓凝实,身形修长,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像两颗冰冷的星核。
他双手交叠于胸前,语气平和得令人作呕:“广寒宫文明体,编号LYU01,经天鉴瞳初评,具备上古纯度特征,列入回收名录。”
“恭喜你们。”他说,“你们没有堕落成数据暴政,也没有陷入能源饥渴。你们……还‘干净’。”
我盯着他,忽然笑了:“干净?你知道什么叫干净吗?”
他不动声色:“无污染的技术路径,未杂化的认知结构,未被低频情感扰动的思维频谱——这才是文明延续的正道。”
归藏律执悬浮在他身侧,那柄青铜天平静静漂浮,一端悬着桂树影像,另一端是一颗燃烧殆尽的星球残骸。
天平微微晃动,最终倾向毁灭一侧。
“检测值:文化熵增临界。”它的声音没有情绪,“建议暂缓强制收容,启动净化观察期。”
我看着那摇晃的天平,忽然觉得可笑至极。
你们怕我们玩火?怕技术失控?怕文明焚尽?
可你们连火是从哪来的都不知道。
火不是圣坛上的供品,不是实验室里的数据模型。
火是父亲在台风夜里冒雨抢修水泵时嘴里骂的脏话;是我在农场直播时听见弹幕刷“瓜王驾到”时笑出的眼泪;是常曦第一次尝到甜瓜时,那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真甜”。
你们要纯种文明?要无瑕火种?
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活着的脏。
我转身走向储物柜,从最底层翻出那个尘封已久的旧手机。
屏幕碎了,电池鼓包,充电线还是十年前那种micro-USb。
我把它接入影铸池底层接口,手动开启数据桥接。
屏幕上开始滚动二十年前的农场直播录屏。
“666瓜王驾到!”
“老板这甜瓜能种外太空吗?”
“下单三斤!记得压蔓啊!”
我混入一段广场舞神曲,音量拉到最大,节奏癫狂。
又插入外卖提示音、小孩背《静夜思》跑调的声音、邻居吵架摔锅的巨响、短视频里网红喊“家人们谁懂啊”的嚎叫……
杂乱、喧嚣、毫无逻辑,全是你们口中的“低频噪声”。
常曦皱眉:“这些会扰乱共思体,甚至可能损伤∞光藤神经网络。”
我摇头,手指在控制台上敲下最后一行指令:“正要它乱。”
我把这段荒诞至极的数据流注入∞光藤底层,设定循环广播,频率与窃光蛾的采样波段完全重合。
“你们不是要采样吗?”我低声说,“那就采个够。”
“让你们的采样器,尝尝人间烟火。”
数据流涌入系统的刹那,整座农业舱轻微震了一下。
∞光藤的脉络泛起一层诡异的彩光,像是被什么不兼容的东西刺激到了神经。
远处,玉兔集群停顿了一瞬,随即继续工作——它们没受影响,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已经开始波动。
我抬头望向穹顶。
那里,三千盏灯仍在温柔闪烁。
可我知道,下一波蛾群,已经在路上了。
而这一次,我不打算让它们……吃得那么安心。
三小时后,第二波蛾群来了。
不是悄无声息的渗透,而是一次近乎狂躁的涌动。
它们像被什么东西逼疯了似的,密密麻麻地挤在防护罩外缘,翅膀拍打出高频震颤,整片月面都在共鸣。
监控画面上,成千上万的光点汇聚成旋涡,朝着农业舱顶部的相位节点猛冲——却又在即将穿透的一瞬,猛地停滞。
它们……迟疑了。
“频率紊乱。”常曦盯着影铸池的数据流,声音里头一回带上了波动,“采样波段出现自干扰,像是……接收到不可解析的噪声后陷入了逻辑死循环。”
我咧嘴一笑,手指敲了敲控制台:“谁让你们尝的是火锅配唢呐、广场舞混京剧?你们那套‘纯净文明’的解码器,根本扛不住这顿信息火锅。”
屏幕中,几只窃光蛾竟开始原地打转,一只甚至一头撞上能量屏障,透明躯体崩裂出细碎光屑,像烧坏的灯丝。
更多的则在空中颤抖,翅膀不再泛着珍珠冷光,而是忽明忽暗,仿佛信号不良的老电视。
就在这混乱时刻,归藏律执的青铜天平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尖锐得像是金属撕裂夜空。
【警告:检测到严重文化杂化!】
【语言系统崩溃率67%】
【伦理框架模糊指数超标】
【艺术表达无序增长——判定为原始情感污染】
【文明纯度评估值:41.3%】
天平剧烈摇晃,毁灭一侧本已下沉,可就在那一瞬,另一端突然爆发出一团混沌光芒——是那段混剪数据流的残余信号,竟顺着采样通道反向注入了他们的评估系统!
“咔!”
一声脆响,天平中央断裂,两段残骸悬浮半空,像被某种无法计量的力量生生撕开。
虚引子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那张始终平静如镜的投影面容,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像是高清全息影像遭遇了信号干扰。
他的声音也不再平稳:“这……这不是退化……这是野蛮化!未加规训的情感洪流,毫无节制的信息杂交……你们在自我毁灭!”
“毁灭?”我冷笑,走到主控台前,直视着他,“你说对了,我们是‘野蛮’。我们会为一口热饭拼命,会为一句废话大笑,会在亲人闭眼前死死攥住他们的手——我们脏、乱、吵,但我们活着。”
我回头,朝阴影中的戌土点了点头。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打开背包,取出那段早已准备好的录音设备。
那是我从父亲遗物里翻出来的老式音频芯片,存储着他生命最后时刻的声音——沙哑、断续,却重得能压进骨头。
戌土启动了定向扬声器,目标锁定西区采样节点——那里,正是相位涟漪最密集、也是蛾群最容易渗透的核心区域。
当第一个音节响起时,整个空间仿佛凝固了。
“儿子……地要有人种,才算活着。”
没有修辞,没有升华,只有一句来自地球最底层农民的临终叮嘱,带着泥土味、汗水味、还有对土地深入骨髓的执念。
可就是这一句话。
所有窃光蛾群,齐刷刷僵在空中。
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雷劈中,它们的形态开始扭曲,翅膀上的光纹疯狂闪烁,像是大脑过载的处理器。
有几只直接炸成光雾,消散于虚空。
虚引子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的裂纹瞬间蔓延,整个人像是即将崩溃的数据模型。
“这……这种低频情感……为何……无法过滤?!”他喃喃,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冷静。
我走上前,对着通讯频道轻笑:“你要圣火?要纯粹不朽的文明火种?”
顿了顿,我低声说:
“抱歉啊,我家的火,是灶台里烧饭的柴火,烟熏火燎,还沾着猪油渣——不是给你们供起来当展品的。”
话音落下,虚引子的投影轰然崩解,归藏律执的残骸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出月面轨道,整个入侵系统如潮水般退去。
静海绿洲恢复寂静。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因为就在最后一秒,我在监控日志里捕捉到一条异常记录——
那些蛾群撤离时,并非无序溃散。
它们……有组织地绕开了主根系,却在记忆树外围的三处支脉停留了整整0.7秒。
像是在扫描。
像是在……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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