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阵型。
不需要阵型。
水面像是煮沸了一锅饺子。
后勤船不在,但是进攻船则是留着的。
无数双目赤红的士兵乘上楼船。
没乘船的也扒住简易木筏,甚至有人抱了一块门板就跳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桨划断了就用手刨,手刨烂了就用腿蹬。
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如移动蚁群顺江流嚎叫着扑向迷雾深处。
嘴里没有“杀”,只有“饭”“肉”“船”。
那声音不像人,像夜枭,像厉鬼。
画舫之上。
周瑜之抚琴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有些茫然。
透过迷雾,他看到了一张张扭曲到变形的脸。
那不是士兵,是野兽。
兵法里讲“置之死地而后生”,但他从未见过这种把“死地”做得如此彻底的疯子。
这已经不是打仗了。
这是暴动。
“乱了……”
周瑜之眉心微蹙,放下茶盏。
但他并未慌乱。
儒将之名,并非浪得虚名。
“虽然凶猛,却是乌合之众。”
他羽扇一挥,声音依旧沉稳。
“变阵。”
“结‘盘蛇连环阵’。”
“铁锁横江,万箭齐发。”
“拒止!”
哗啦啦!
迷雾深处传来沉重的铁索搅动声。
周瑜之麾下数百艘高楼船骤然移动。
粗大铁锁将船紧紧连起,江面瞬间筑起水上城墙。
任凭风急浪高,船身稳如泰山。
这也是为克制小船的摇晃,保证弓弩手的精度。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黑云压顶,覆盖了江面。
冲在最前面的木筏瞬间被扎成了刺猬,鲜血染红了江水。
但没用。
倒下一批,后面的人就把前面的尸体举起来当盾牌,继续划。
哪怕身中数箭,只要还能动,他们就在往前爬。
那股子为了活命的疯劲儿,让船上的弓箭手手都在抖。
高台之上。
秦明站在唯一没沉的主舰桅杆顶端。
他在等。
风吹在脸上,带来了一丝温热。
他之前通过对古城风向的判断,结合慕容熙之前提过的此地气候。
东南风起了。
正是时候。
“玩铁锁横江?”
秦明眼中闪过一丝嘲弄。
“这可真是……如果不烧你,我都觉得对不起丞相。”
他深吸一口气,对下方早已待命的一队死士吼道:
“把剩下的火油……全放出去!”
“送周将军,暖暖身子!”
令下。
大寨废墟之下,几十艘不起眼的乌篷小船被推了出来。
没有帆,不需要人划。
船舱里塞满了干草、油脂、硫磺。
引信点燃。
几十条火龙,借着东南风。
快得像离弦之箭,呼啸着冲进了那片看似铜墙铁壁的连环船阵!
而周瑜之的铁锁阵,此时恰恰成了最大的败笔。
稳固?
是稳固。
稳固到想跑都跑不掉!
……
周瑜之脸色大变。
“风?怎么会有东南风?”
“不好!解锁!快解锁!”
晚了。
为了抗冲击,铁锁都已经上了绞盘,钉死在船体上。
哪有那么容易解开?
轰!
第一艘火船撞上了旗舰侧舷。
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
轰!轰!轰!
火油炸裂,烈焰腾空。
因为铁锁相连,船只之间挨得极近。
大火顺着船帆、缆绳、甲板,瞬间连成了一片。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
周瑜之那引以为傲的水上长城,变成了一条长达十里的火龙!
水被烧开了。
江面上漂浮着死鱼,白花花的一片。
空气中全是烤鱼和烧焦木头的味道。
滚烫的热浪甚至蒸干了迷雾。
露出了画舫上周瑜之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他试图调动内力,掀起水浪灭火。
但火借风势,更借着对面那股子必死的“势”,根本压不住!
但比火更可怕的,是秦明的兵。
他们终于冲上去了。
那些浑身湿透、被烟熏得漆黑的士兵,爬上了着火的战船。
他们不顾烫脚的甲板,不顾身边的火焰。
第一件事不是杀敌。
而是冲向船舱,冲向那些还没被烧毁的厨房。
“饭!这里有饭!”
一个士兵抱着一桶冷硬的米饭,不顾上面沾了血,大把大把往嘴里塞。
“抢啊!”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周瑜之手下的心理防线。
他们见过杀人,见过打仗。
但没见过这种。
一群不怕火、不怕死,甚至一边身上着火一边还在抢吃的恶鬼。
“怪物……他们是怪物!”
精锐的水军开始溃逃。
有的甚至因为极度恐惧,反身去砍自己的战友,只想抢夺一条逃生的小船。
周瑜之的琴,彻底弹不下去了。
哪怕他用内力吼出军令,也被这漫天的惨叫和咀嚼声淹没。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一场为求生的单方面屠杀。
人性的尊严、儒将的风度、兵法的韬略。
在这最原始的饥饿面前,被践踏得粉碎。
铮!
周瑜之指尖一颤,琴弦崩断。
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琴面上。
他颓然望着眼前的人间炼狱。
望着那些因为争抢一口粮食而互相撕咬的野兽。
也望着远处高台上冷冷注视这一切的年轻人。
“非战之罪……”
“周某输的不是兵法。”
“输的是……不够狠。”
火光映在他脸上,他最后理了理衣冠,向虚空一揖。
身形渐透,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
轰——
巨大的金色“胜”字,再次照亮廊道。
沙盘崩碎。
水寨战场的浮雕光芒熄灭。
秦明猛地睁眼。
“呼——”
一口浊气吐出,却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他并未虚脱倒地,反而身体一震。
双眼猛地睁开,那一瞬间,瞳孔竟是一片赤红。
像是有两团未熄灭的鬼火在跳动。
恐怖戾气从他身上爆发,身边温度骤降。
“杀……都杀了……”
他喃喃自语,手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刀柄。
那是神魂在杀戮战场沉浸太深,没能完全抽离的后遗症。
身旁的阿影下意识后退半步,面露惊色。
此时的秦明,比那个什么“破军将军”还要像个修罗。
啪。
一只干枯手掌轻轻搭在秦明肩上。
海公公没退,反倒跨到他身前。
一股至阴至柔的冰凉内劲顺肩膀渡入,像一桶冰水浇灭了那团心火。
“醒醒。”
秦明身子一僵。
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理智重新占据高地。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刀是好刀。”
海公公收回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别还没伤人,先伤了自己的手。”
“这‘绝户计’以后少用。用多了,损阴德,易成魔。”
秦明苦笑,擦去额头冷汗。
“公公教训的是。”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这若不是神魂对弈,哪怕借晚辈是个胆子,也不敢拿十万条人命这么玩。”
一旁的慕容熙怔怔地看着秦明。
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深深一揖到底。
“受教了。”
“比起秦兄,我这所谓的兵法大家,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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