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坐下，身边有人喊：“何秋。”
何秋吓一跳，寒毛都竖起来了，不是，你刚刚还说不怕的。
何秋扭头，张大了嘴巴：“我法术如此高超了吗？鬼影都能随便看见？”
是的，是程智海，他白衬衣，黑西装，依然那么儒雅，只是瘦了不少。
何秋问：“你还没有去判官府报到？”
程智海摇摇头：“不是有七天时间与亲人告别吗？我在等小敏。”
说着，程智海顾自在何秋身边坐下。
何秋指了指殡仪馆：“她去祭拜你了，你跑出来干什么？”
程智海温和笑笑：“她看不到我，你可以看到我，我想跟你说说话。”
何秋瞟了一眼程智海的鬼影：“我曾经告诉过你，你不回去祭拜你娘，你家就再也没有好运了。可惜你不听啊。”
程智海支吾着：“其实，你们去医院看我以后，是准备回老家的。可是姚双不愿意。”
姚双？应该就是程夫人的名字吧？
程智海的鬼脸都黑了，他叹气道：“我的行动，都被姚双掌控着，包括打官司，我都不知道。”
何秋问：“你们搬到哪里去了？敏姨去你们住所找过你，但是没有找到。”
程智海淡淡说：“姚双在城郊租了一出两室一厅的房子，说传媒公司找我赔钱，只有躲在城郊，他们才找不到。我刚刚出院，行动也不便，只能听她的。
“后来，她天天早出晚归，我连药都吃不上，病情开始恶化，求她送我去医院，她说去医院就能被人找到，就要赔几百万。一直到死，我都没有去医院。”
程智海说得平淡，何秋听得也平淡。
要是换了他人，何秋估计早就要打抱不平了，可对程智海，何秋同情不起来。
“陈多多当初不肯签你的小说，就是考虑到了你书中的内容。因为你说的都是谎言，你母亲父亲不是书中那么自私恶毒。
“你父母因为学费，内疚了一辈子，等了你一辈子，你却跟畜生一样，无情无义，所以你的结局，也是你的报应。”何秋冷冷的说。
你都是鬼了，何秋是阴阳师，再也无需顾忌你的感受，总得把胸中一口恶气说出来。
程智海淡笑：“你说得很对，都是我的报应。但凡我对小敏稍微好一点，她肯定不许姚双如此对我的。”
何秋疑惑的问：“你与姚双是二婚，你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程智海看向殡仪馆门口，指着一位带着黑纱的中年男子说：“那是我儿子马林。”
何秋看向男子，很有礼貌的接待着前来祭拜的嘉宾。
“为什么姓马？”
“我与他妈离婚了，他恨我，跟她妈姓。”程智海有些羞愧。
何秋叹口气：“你啊，不仅对不起父母，还对不起妻子儿子。你说你，好好日子不过，折腾什么呢？这下好，把命折腾没了。”
程智海苦笑：“是，你说得很对。当年我考上大学，独自来到北京，虽然妈妈把我的学费拿去救了爸爸，其实也没有恨到不认他们。
“入学以后，我就去学校的食堂打工，辅导员问我，学业那么重，还要打工，是不是家里有困难？我头脑一热，就说父母不让我读书，不给我钱。
“本是一些牢骚，谁知辅导员知道了，马上汇报到了学校领导，我就成了学校重点关心对象。学费全免，还有各种补贴和奖学金。
“何秋，当时我心理就产生了变化，原来卖惨可以得到那么多好处？真是这种心理作祟，我便不停的跟身边人说，我是多么的悲惨，多么的苦难。
“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励志的青年，最后，学校因为同情我处境，让我留校当了老师。谎话说多了，身边的同事朋友都相信了，我自己也相信了。”
何秋不置可否的看着程智海：“你倒是好心机啊？一切资源和地位都来自于诋毁父母？”
程智海低着头：“我是农村人，没有后台，也没有钱。当我知道卖惨可以得到好处时，我就一直把自己塑造成那个可怜的孩子。
“在利益的薰诱下，我都忘了自己还有爹娘。以前交通不便，老家人也不知道我在北京干什么，所以我的谎言，一直没有戳破。本以为一辈子就是这样了，谁知你们找到了我老家，见到了我父母。”
何秋忙打断：“我们虽然去了你老家，但是你的欺骗大众的苦难史，我们没有说出去。
“当然，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敏姨，敏姨说你不认她那个妹妹，她还是要认你这个哥哥。”
程智海黯然神伤：“我知道，其实不存在谁透露这个消息，是我脱离了社会，低估了网络传播的力量，骗了几十年了，忘记程家屯子的年轻人，都走出来了。
“他们看到我诋毁父母，自然会义愤填膺。这是我该有的报应。”
何秋不屑的看着程智海：“谎言终究是谎言。你去判官府澄清自己的罪行，也许还能让你重新投胎做人。”
程智海说：“何秋，我有事请你帮忙。”
何秋疑惑：“我与你非亲非故，能帮你什么？帮你报警，说你是姚双虐待致死？警察也不会相信我一个外人啊。”
程智海笑笑：“我对我的死，没有执念。是我留了一份遗书，在我书房后面的保险柜里，密码是。你带着马林，去把遗书拿出来。”
何秋呵呵一笑：“看来你也不是那么信任姚双嘛，还知道留一手。”
程智海面露惭愧：“当然，姚双一心为她儿子着想，我手里的现金，基本都被她控制了。马林是我儿子，他恨我，从不来看我，也许我的东西他不会要，可我还得留给他一些。”
何秋突然好想笑：“人生就是轮回，你恨你父母，你儿子恨你。不过，你儿子比你有良心，至少你死了，他还是来见了你最后一面。”
程智海看着远处儿子的身影说：“是啊，就是一个一个的轮回啊。最后的日子，我好想他们母子，哪怕就是不说话，见一面也好啊。可我被姚双控制着，哪里能找到他们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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