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团长，我们不走了。就算年纪大了，种地还是拿手的。你们专心练兵打鬼子，粮食我们来种。哪怕自己饿着，也先把军粮备足。鞋不够穿？我们省下布料，一针一线给你们做。”
面对如此民心，王风只能沉默以对。
他清楚，这些话不是客套。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八路军是一支没有军饷、没有补给、不被承认的队伍。
他们靠信念集结，为百姓而战。
若没有这样一支队伍，苦难的民众便如同沉沦黑夜，永不见光。
于是这支军队从血火中诞生。
而百姓呢？谁又说他们只是被动承受？
有人冒着灭门风险传递情报，平日胆小怕事的人也敢深夜送信；有人宁可全家啃树皮，也要把最后一袋米交给部队；有人脚底被碎石划破，鲜血淋漓，却把仅有的布匹留作军鞋材料……
这样的事，数不清，也道不尽。
八路军为人民流血牺牲，人民又何尝不是倾尽所有，托起了这支队伍的脊梁。
可以肯定的是，八路军取得的每一次胜利，背后都离不开人民群众的支持与付出。
没有百姓的支援，任何一场胜仗都不可能实现。
……
天刚蒙了亮就动身，一直忙到日头高悬才收工。
在太岳村村口临时团部小院东边几百米外，有一片撂荒地，土壤干硬，寸草不生。
王风拿着锄头和铁锹，一寸一寸地翻过整块土地，竟没瞧见一条蚯蚓的踪影。
真正体会了一回“锄禾日当午”的艰辛。
光着脊梁的王风站在新开的地头，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望着眼前这片被自己亲手刨松的土地，他将菜籽一排排撒了下去。
不出两月，团部的饭桌上便能多出一盘青菜了。
近来岳南根据地局势渐渐安稳，部队也安顿下来。
新三团如今人数已逾万人，队伍庞大，集中操练已不现实。
更何况这么多人每日吃饭，是个实实在在的大问题。
王风思来想去，干脆动手种地。
既能解决粮食缺口，也算是一种体力磨炼。
于是下令：军事训练以连排为单位分散进行；其余时间，从团长到普通战士，人人下地耕种，一个都不能少。
他心里清楚太岳村、小岳村、南岳村的实情。
这些年战火不断，村子遭殃，青壮年大多离去或牺牲，留下的多是老弱妇孺。
这些村民自家温饱都难维持，哪还能指望他们额外供给军队粮食物资？
王风一想到让这样的百姓继续承担负担，心里就不是滋味。
再说，新三团人多势众，每天消耗的粮食数以吨计，单靠三个村子接济，终究不是办法。
与其等待救济，不如自力更生。
打仗之外，开荒种地便是出路。
庄稼不必精耕细作，也不必天天照料，只要广种，待到秋收时节，总能有些收获。
好在这几座村子四周荒地极多，漫山遍野都是未开垦的土地，望都望不到边。
命令下达后，全团上下立即行动。
半月之间，新三团的战士们一个个变成了种地好手。
其实不少战士原本就是农民出身。
八路军向来从贫苦大众中征兵，而农民正是其中主力。
许多人参军前就在田里干活，如今不过是重返旧业。
人多力量大。
短短半个月，太岳村、小岳村、南岳村周边大片荒地被翻新整平，种子入土后不久便冒出嫩绿芽苗。
原本荒凉的土地，一下子焕发出生机。
王风望着那一片片新垦的田地，随手披上一件薄衫，嘴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
“地里的垄沟全挖好了，等明天一拿到种子就能下种，先栽点大白菜，这菜长得快，没多久就能端上饭桌。”
王风扛着农具往团部走。
五一刚过，天气骤然变热，中午太阳毒得很，地面滚烫，黄土蒸腾着热气。
人在地里干活，皮肤直接暴露在阳光下，火辣辣地疼，晒伤是常事。
他本就肤色偏深，这么连着半个月暴晒，整个人黑得发亮，活像换了个人。
张大胆儿见了直笑，过去他因为天生黑，在队伍里总是最显眼的一个，站队时总被一眼认出，还被叫“黑蛋儿”。
如今不同了。
大伙儿都光膀子下地，日头一烤，个个黝黑发亮，跟张大胆儿站在一起，谁也别想分出高低。
那些曾经爱取笑他的人，现在自己也成了“黑煤球”，嘴自然闭紧了。
只有两个人例外，二丫和政委徐梓琳。
二丫是姑娘家，皮肤白嫩些不稀奇，可徐梓琳身为男人，竟也白得扎眼，这让战士们私下议论纷纷。
难怪王团长总说政委是个“小白脸”，这话听来倒也不像玩笑。
团部小屋里，午饭已经送来。
王风回来时，炊事班刚放下饭盒。
徐梓琳已在屋里，最近两人常一起吃饭。
饭菜简单，糙米饭掺着野菜，勉强果腹。
团部的伙食从不搞特殊，这是王风定下的规矩。
他低头扒饭，吃得差不多时一抬头，发现徐梓琳正盯着自己看。
屋里安静，她双手托着下巴，眼神柔和，神情有些出神。
王风略感局促。
虽然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可现在她以真面目示人，反倒让他一时适应不了。
要是面前站着个明艳动人的女子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还穿着军装，束着腰带，刻意模仿男子举止，虽掩不住眉目清秀，却总显得不伦不类。
“咳咳——”
他故意咳嗽两声。
徐梓琳猛地回神：“啊？哦，吃饭，我这就吃！”
她拿起筷子，见王风碗已见底，笑着把自己的饭拨了一半过去：“我不饿，你多吃点。”
王风一怔，随即想到女人胃口小也正常，便没推辞，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正吃着饭，徐梓琳突然开口：“老王，昨天你跟老团长说话，提到心里有人了……那人是谁？”
王风愣住，没作声。
“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到底是谁啊？”
王风苦笑，“非得问得这么明白？”
“当然，这儿又没别人。”
他翻了翻眼皮，“其实我是随口胡扯的，哄老团长开心罢了。”
话音刚落，徐梓琳猛地站起，把剩下饭菜全倒进王风碗里。
刚才还笑着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吃吧，全归你，吃到撑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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