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听说过往事——似乎是一名通讯员的失误，导致孙营长身受重伤，险些牺牲，当时团长震怒至极，几乎当场掏枪毙了那名通讯员。
对于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军人，即便素未谋面，姜龙心中也油然生出敬意，满是钦佩。
两人踏雪前行一阵，姜龙穿得比王风厚实，却已感到寒意刺骨。
他侧头看了一眼团长，却发现王风脸上毫无异色，双手甚至未插进衣兜取暖。
“你们东北不是比这儿更冷吗？怎么，这点寒气就扛不住了？”
姜龙搓了搓手，苦笑道：“团长，大家都说北方冷，可北方人未必就比南方人更耐冻啊！”
“这话倒不假。你们在东北过冬的时候，都是怎么取暖的？”
“烧土炕，裹得严严实实，不出门，少动弹，哆哆嗦嗦也就熬过冬天了。”
姜龙笑着答道。
王风握了握拳，活动了下冻得发僵的手指，沉声问道：“那如果是在野外呢？最冷的时候？没有屋子，没有火种，四面冰封，敌人又围在周围——你怎么办？”
姜龙一愣，脱口而出：“那还能怎样？等死呗！”
王风声音陡然低沉：“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
说着王风不再言语，只低着头往前走，脚步越迈越快。
姜龙见团长沉默不语，也不敢多嘴，赶紧在后头紧紧跟随。
走了一程又一程，姜龙终于忍不住了。
他本是个直爽豪迈的性子，压抑久了便憋不住，试探着问道：“团长，我那回考核到底算不算过？能进突击队了吗？”
王风侧过头看他一眼，“你觉得呢？”
“啊？？？我……我说？那当然过了啊！团长，我可一直盼着进突击队呢。”
“可突击队的人，不会因为天寒地冻就喊冷，也不会被鬼子围在冰原上就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姜龙：……
“团长，我错了，我绝不会再那样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跟他们拼了命，干他个你死我活！”
“虽是最笨的法子，好歹还有点儿血性。”
王风拍掉帽檐上的积雪，继续前行。
中条山离军区医院路途遥远，得走上大半天。
山路崎岖，不便骑马，王风打算带姜龙出了山口后，途中从鬼子那儿抢两匹马来代步。
“姜龙，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吉林永吉人？”
姜龙咧嘴一笑：“对嘞，团长，您记性真灵光。”
“你那老家是个啥样儿的地方？”
“怎么说呢？肯定是好地方啊！戏文里咋讲来着？对对对，山明水秀，人杰地灵！”
“结果就出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姜龙：……
“那你现在知道你家乡变成啥样了吗？”
姜龙神色一暗，“我老家……不止是我老家，整个东四省都成了伪满洲国的地盘了。我连家乡被那些鬼子糟蹋成什么样都不敢想。”
“那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王风忽然问。
“我……那边全是鬼子和伪军，回去不是送死吗？谁不想家？我也想回去看看，可怎么回啊？”
姜龙一脸茫然地望着王风。
王风沉声道：“怎么回？打回去！”
“打回去！”
姜龙瞪大双眼，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团长，您……您的意思是……”
“你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该清楚那边的冬天有多难熬。眼下这点儿冷都扛不住，趁早改籍贯，投奔南方去吧。”
姜龙猛地跳了起来，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就像一个在黑暗深渊中沉沦已久的人，忽然看见一束光——那是希望，是日夜渴盼的希望。
“五更里啊！月儿发了白呀！
叫声郎君你快点起来。
外边地金鸡叫啊窗户都发白呀！”
赤诚的姜龙放声高歌，一段段悲怆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
他的歌声越来越响，眼眶渐渐湿润，随即一把扯下薄外套，连贴身的短衫也甩了，露出黝黑结实的臂膀，疯一般地嚷道：“痛快！不冷！团长，真的一点儿都不冷！一起来啊！哎呀……爽快，太爽快了！”
望着近乎癫狂的姜龙，望着那双含泪却闪着光的眼睛，王风心头猛地一震，嘴角悄然浮起一丝笑意，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
是啊，哪怕只是在这凛冬中为他人点亮一丝希望，也比万两黄金更珍贵。
许久，姜龙渐渐平复下来，抹去眼角的泪水。
他裸露的肩膀已被冻得发紫，却浑然不顾，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王风面前，连连磕头：“团长，求您让我加入突击队吧！”
王风长叹一声，亲自将他扶起，郑重说道：“好。我宣布，从现在起，你姜龙，正式成为我突击队第26名队员。”
“谢团长！”
姜龙欣喜若狂，转身就想往雪地里蹦跳欢呼，仿佛刚才那个流泪嘶吼的人不是他。
短短片刻，他又换上了灿烂笑容，那份乐观豁达，实在令人动容。
王风却板起脸：“别猖狂了，再闹下去真冻出病来，老子去医院接个人，反倒多留一个，岂不是白跑一趟！”
姜龙的的衣服被王风扔了过来，“把衣服穿上，前面不远有个日军哨所，咱们进去暖和一下，弄点吃的，借两匹马再走。”
“是。”
姜龙的不敢怠慢，此刻全身已被寒气浸透，急忙接过衣物迅速穿好，嘴里仍止不住地打着冷战。
两人悄然朝不远处的日军哨所靠近，漫天飞雪缓缓覆盖了方才的凌乱痕迹……
这个日军哨所专为管控百姓而设，因地处敌占区边缘，鬼子判断八路军或国军抗日武装极少出现，故防守极为松懈，连个炮楼都没建，仅由一两名日军士兵搭配三五个伪军驻守。
哨所旁随意搭起一座低矮土屋，供守哨人员临时歇脚。
他们的装备也极简陋，除了几支步枪外，顶多每人挂上两颗手榴弹，连一挺轻机枪都未配备。
这类哨所主要用来压制平民，对敌军则仅起预警作用。
这种警戒对付大股部队尚有效果，远远便可发现动静，随即通过屋内电话上报。
但面对王风与姜龙这样胆大包天的孤身来犯者，便显得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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