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裹尸布就这么直挺挺地立在沸腾的血池上,像一面招魂的幡。布面上那些黑红色的污渍发出幽幽的、不祥的光,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怨毒气息弥漫开来,比阮黑全盛时期给人的压力还要大,死死钉在陈玄墨手上那枚刚刚安静下来的罗盘上。
“这…这他妈又是什么玩意儿?!”胖子声音都变调了,刚放下去的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王婆儿子和几个青壮哪见过这场面,吓得大气不敢出,手里的木棍、砖头攥得死紧,腿肚子却忍不住打颤。
陈玄墨只觉得手中的罗盘微微震动,传递来一种极其清晰的厌恶和警惕的情绪,盘面上刚刚内敛的纹路再次流转起微光,自行对抗着那股锁定过来的邪异气息。
他心头警铃大作。这裹尸布才是“九阴借寿阵”最核心的邪物!阮黑和李金财折腾那么多,恐怕都是为了滋养和控制它!现在阵法被破,罗盘易主,它像是被惊扰又或是被罗盘的气息吸引,竟自行苏醒了!
绝不能让它触碰到罗盘!
陈玄墨当机立断,强压下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和虚弱,低喝一声:“退!快退出去!”
他一手紧握罗盘,另一只手想去拉还处于震惊中的胖子。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那件悬浮的裹尸布猛地无风自动,布面如同活物般剧烈起伏鼓荡!
上面那些发光的污渍骤然亮得刺眼,一股浓郁如墨、冰冷彻骨的黑煞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中奔涌而出,却不是漫无目的地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粗壮的、扭曲的黑色气柱,如同一条发现猎物的毒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陈玄墨的面门!
这攻击来得太快太猛,角度刁钻无比,完全超越了物理动作的范畴,更像是某种精神层面和能量层面的锁定打击!
陈玄墨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压力当头罩下,仿佛整座山都压了下来!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胶,将他死死地禁锢在原地,连一根手指头都难以动弹!
呼吸骤然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疯狂跳动却输送不上来足够的血液,眼前阵阵发黑。
他手中罗盘感受到危机,自发清光大盛,试图抵抗这股邪煞之气。但罗盘刚刚完整,力量尚未平稳,内部那丝邪气污染也未清除,此刻发挥出的威力大打折扣。清光勉强撑开一个极小的范围,将陈玄墨的头脸护住,却被那浓稠的黑煞之气压得不断回缩,光芒迅速黯淡,只能紧紧贴附在他的皮肤表面,如同风中残烛。
那黑煞之气的目标明确无比——就是要突破这层最后的防御,侵入他的七窍,抽取他的魂魄,更要抢夺他手中与魂魄刚刚建立联系的罗盘!甚至可能连他这具特殊的“七杀破军格”命躯也不想放过!
“墨哥!”胖子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黑色气柱将陈玄墨吞没,吓得魂飞魄散。他看到陈玄墨僵在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有一层薄薄的金光死死抵住不断逼近的黑气,表情痛苦至极,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
胖子急得双眼通红,脑子一热,也顾不上害怕了。他眼睛四处乱扫,猛地看到地上李金财掉落的那个匕首(之前试图行凶被玉印击落),想也没想就弯腰捡了起来,也顾不上称手不称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裹尸布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嘴里同时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看我飞刀!戳烂你这破布!”
可惜,胖子毕竟不是练家子,情急之下扔得毫无准头可言。那匕首歪歪斜斜地飞出去一半,就后继乏力,“当啷”一声掉在血池边缘的石头上,溅起几点火星子,连裹尸布的边都没碰到。
“……”胖子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气得跺脚,“妈的!这破刀!”
王婆儿子倒是憨厚实在,见胖子动手了,虽然怕得要死,也一咬牙,吼了一声:“俺跟你拼了!”抡起手里的粗木桩子就朝着那裹尸布冲过去,想把它砸下来。
可他刚靠近血池,那裹尸布甚至都没动,只是散发出的阴冷气息猛地一盛。王婆儿子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墙,整个人被弹得倒飞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半天喘不上气,脸上结了一层淡淡的寒霜,牙齿冻得咯咯直响。
其他几个青壮见状,哪里还敢上前,只能干着急。
黑色的煞气如同活物,不断侵蚀挤压着陈玄墨体表那层薄弱的金光。金光闪烁不定,范围越来越小,眼看就要彻底破碎。
陈玄墨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冰冷的黑暗吞噬,思维变得迟滞,魂魄仿佛要被那股强大的吸力扯出体外。右肩的伤口在那阴煞之气的刺激下,更是疼得钻心蚀骨,那节乌黑的骨指虚影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难道……刚拿到罗盘,就要死在这里?
不甘心!绝不甘心!
强烈的求生欲在他心底疯狂呐喊!
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濒临绝境的危机和这股不屈的意志,他体内那丝之前融入的、来自罗盘的暖流,第一次不受控制地、疯狂地自行运转起来!
它不再温和,而是变得灼热、汹涌,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在他经脉中左冲右突!
同时,他修炼的那点微薄得可怜的罡气,也被这股灼热的暖流裹挟着,不由自主地跟着运转起来。
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命格里那自带的大凶大煞的“七杀破军”之气,平日里被罡气压制着,此刻在外部极致邪煞的生死压迫和内部罗盘能量的牵引下,竟也被激发了出来!
三种性质截然不同、本该互相冲突的力量——罗盘的浩瀚苍凉、自身罡气的微弱正大、以及命格自带的大凶大煞——在这极度危机的关头,竟然诡异地、勉强地缠绕在了一起,形成了一股极其奇特、极其不稳定、却又带着一种原始蛮荒般爆发力的混合能量!
这股混合能量猛地从陈玄墨丹田处爆发,如同堤坝决口,蛮横地冲向他四肢百骸!
“轰!”
陈玄墨只觉得身体内部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一股灼热、刺痛、却又带着强大力量感的热流席卷全身,瞬间冲散了不少侵入体内的阴寒煞气!
他体表那层即将破碎的玉印金光,得到这股奇异能量的注入,猛地又亮了一瞬,虽然无法彻底逼退黑煞,却暂时稳住了阵脚,不再继续收缩!
而那件裹尸布似乎也察觉到了陈玄墨体内突然爆发出的这股奇特抵抗力量,它散发出的黑煞之气微微一滞,仿佛有些意外和……困惑?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弱小的猎物体内,还藏着如此复杂矛盾的力量。
趁着这瞬间的阻滞和体内那股奇异力量带来的短暂爆发,陈玄墨感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禁锢压力稍稍减轻了一丝!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精神一振,几乎是用意志力嘶吼出声,调动起那股不受控制的混合能量,全力向上冲击!
“给我……开!”
嗡!
那股混合能量透体而出,在他身体表面形成一层极淡的、不断扭曲闪烁的、色彩怪异的光晕,硬生生将那逼近面门的黑煞气柱顶开了一寸左右的距离!
陈玄墨趁机猛地吸进一口气,虽然空气里依旧充满了腥臭和阴冷,但总算缓解了差点窒息的危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恢复了些许知觉。
有效!虽然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什么,但它确实暂时挡住了煞气灌顶!
然而,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那件裹尸布似乎被他的反抗激怒了。布面上那些污渍的光芒变得越发刺眼,流淌起来,仿佛组成了某种怨毒的面孔。
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黑煞之气从中涌出,如同黑色的瀑布,再次加强了下压的力量!
陈玄墨身体猛地一沉,刚刚挺直一点的腰板又被压得弯了下去,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体表那层怪异的光晕和玉印金光再次被压缩得紧紧贴在身上,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他体内那股胡乱拼凑起来的混合能量,毕竟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在如此强大的外部压力下,消耗速度极快,根本无法持久。
刚刚看到的一点希望,瞬间又被更大的绝望淹没。
双方陷入了短暂而残酷的僵持。
一个凭借着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邪物本源,煞气几乎无穷无尽。
一个则靠着意外融合的三种力量、一点玉印残光和不屈意志,在做着最后的、注定难以持久的挣扎。
陈玄墨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骨骼咯吱作响,汗如雨下,瞬间湿透重衣,又迅速被阴煞之气冻成冰碴。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出血,混合着嘴角之前溢出的血迹,看上去分外凄惨。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修为的差距太大了。就算有奇遇,有特殊命格,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依旧不够看。
落败,甚至死亡,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胖子和王婆儿子等人看得心都揪紧了,却束手无策,只能干瞪眼。
胖子的目光焦急地扫过全场,忽然,他的视线落在了那面还悬浮着的、已经裂成两半的人皮鼓上,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阮黑,脑子里猛地蹦出一个念头——
擒贼先擒王!不对,是毁布先毁……控布的?!
虽然不知道这布是怎么动的,但阮黑那老小子之前不是一直在摆弄它吗?说不定把他弄醒或者……干脆把他扔进血池里,能有点用?!
这个念头一出,胖子自己也觉得有点离谱,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干看着强!
他猛地转向王婆儿子,指着阮黑大喊:“快!把那老家伙弄起来!扔……扔池子里去试试!”
王婆儿子虽然憨,但执行力强,一听胖子的话,虽然不明白为啥,还是立刻爬起来,招呼另一个胆子稍大的青年,两人就朝着昏迷的阮黑冲了过去。
然而,他们还没碰到阮黑——
那件裹尸布仿佛背后长眼,或者说根本不需要眼睛。一股黑煞之气分出细小的一缕,如同鞭子般灵活抽来!
啪!啪!
两声脆响,王婆儿子和那青年同时惨叫一声,被抽得倒飞回来,身上多了道深可见骨的黑紫色伤痕,伤口处寒气直冒,两人倒在地上直抽抽,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胖子吓得一缩脖子,彻底没了辙。
完了……连干扰都做不到……
难道真要看墨哥被这鬼东西活活吸干?
就在陈玄墨感觉自己意识即将再次涣散、体内那股混合能量快要耗尽、体表防御即将彻底崩溃的最后一刻——
他手中那枚一直被动抵抗的青铜罗盘,似乎终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或者说是被陈玄墨那不屈的意志和体内与它同源的能量彻底激发。
盘中心那根一直微微颤抖的指针,猛地一定!
指向了一个方向——并非那裹尸布,而是——血池底部!
紧接着,罗盘整个盘身发出一声低沉却异常坚定的嗡鸣!
盘面上那些山水星辰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瞬间全部亮起,不再是各自为政,而是构成了一幅完整而玄奥的图案!
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纯粹、虽然依旧夹杂着一丝邪气污染却主体中正平和的浩瀚力量,猛地从罗盘中爆发出来,不再是单纯防御,而是化作一道青金色的、凝实无比的光束,顺着指针的方向,狠狠地射向血池底部——那裹尸布伸出的根源所在!
这一次,罗盘不再是自卫,而是——反击!
陈玄墨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冰窟窿,又像是被架在火上烤。那裹尸布发出的黑煞之气,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拼命往他骨头缝里钻,要把他最后一点热气都抽干。右肩的伤口早就麻木了,整条胳膊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沉得抬不起来。
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听到自己沉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体表那层薄薄的金光和胡乱拼凑起来的混合能量,被压缩得紧贴皮肤,眼看就要彻底熄火。
完了……这次可能真的扛不过去了……
就在他意识快要被冰冷的黑暗彻底吞没的最后一刻——
“砰!”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撞响,猛地从密室入口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碎石滚落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投入死水里的石头,瞬间打破了密室内令人绝望的僵持。
阮黑正全力催动裹尸布,意图一举将陈玄墨彻底炼化,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他动作微微一滞,斗笠下意识地转向入口方向。
陈玄墨也因为这变故,涣散的精神猛地凝聚了一瞬。
“墨哥!胖哥!撑住!俺们来啦!”是王婆儿子那憨厚又带着焦急的粗嗓门!
只见门口,王婆儿子一马当先,手里还抱着那根充当撞锤的粗木桩,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精壮的小伙子,都是附近邻里,平时可能杀只鸡都手抖,此刻却个个手里举着“武器”,脸上带着恐惧,但更多的是豁出去的狠劲和救人的急切。
而他们手中举着的,并非什么神兵利刃。
有的是家里用的老式煤油灯,玻璃罩子被擦得锃亮,豆大的火苗顽强地跳跃着;有的是那种铁皮手电筒,光柱不算太亮,却努力地扫视着昏暗的密室;甚至还有一个小子,手里高高举着一根明显是临时扎起来的火把,浸了煤油的布条烧得噼啪作响,散发出浓烈的烟味和光热。
就是这些微弱、杂乱、甚至有些可笑的灯火,在这一刻,却汇聚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那不是道法罡气,也不是邪术煞力,而是一种最纯粹、最朴素的——生人的阳气,邻里互助的急切,以及面对邪祟时,普通人所能爆发出的最原始的勇气和祈愿!
这股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虽然微弱、却温暖而坚定的光晕,如同黑暗中的一座小小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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