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对赵志强而言，像是在冰冷的深水里缓慢下沉。停职的通知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让他喘不过气。他不敢告诉母亲实情，只能每天一早依旧按时出门，假装去上班，然后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或者找个便宜的公园长椅一坐就是半天。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衬得他心底那片荒芜更加冰冷刺骨。他反复咀嚼着孙佳明的分析，知道这很可能是个圈套，知道陈美玲或许是被蒙蔽。可知道归知道，那份被轻易舍弃的痛楚，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第三天下午，他实在无处可去，又怕回去太早惹母亲怀疑，便在小旅馆附近那条嘈杂、充斥着市井气息的小街上徘徊。路边小贩的吆喝声，行人匆匆的脚步声，都与他内心的死寂格格不入。
就在他准备转身回那个暂时栖身的小房间时，一个带着明显戏谑和嘲弄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像一条滑腻的毒蛇，钻进了他的耳朵。
“哟！这不是咱们赵大经理吗？怎么，今儿这么有空，在这小街上体验民情呢？”
赵志强身体猛地一僵，这个声音他死都不会忘记——李哲远！
他缓缓转过身，果然看到李哲远斜靠在一辆看起来半新不旧、与这条街格格不入的奥迪车旁，双手抱胸，脸上挂着那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优越感和幸灾乐祸的笑容，正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赵志强的拳头瞬间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一股混杂着旧恨新仇的怒火“腾”地一下窜上头顶，烧得他眼睛都红了。这个男人，骗走了王雨婷，间接导致了他婚姻的破裂，现在，他又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凑了过来！
李哲远似乎很满意赵志强这副压抑着怒火的模样，他慢悠悠地走上前几步，在距离赵志强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啧啧两声，摇着头，语气夸张地说道：
“我说赵志强，你这运气可真是……啧啧，刚被王家扫地出门，好不容易又抱上一条更粗的大腿，这还没暖和几天呢，怎么就又被人给一脚踹开了？”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赵志强越发难看的脸色，才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我早就知道”的得意神情，继续煽风点火：
“怎么样？现在信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陈美玲那女人不简单，心狠手辣着呢！你还不信！你以为她帮你真是看上你的能力？呸！不过是看你老实好拿捏，暂时用用你这把刀而已！”
“现在怎么样？用完了，觉得碍事了，或者找到更趁手的了，随便找个由头就把你给扔了，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还真以为人家能看上你这种离过婚、要啥没啥的穷光蛋？”
李哲远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针，一根根精准地扎在赵志强最痛、最敏感的地方。他被王家羞辱抛弃，他离过婚，他一无所有，他内心深处对陈美玲那点不敢宣之于口的卑微情愫……所有这些伤疤，都被李哲远用最恶毒、最轻蔑的方式，血淋淋地揭开，还在上面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你闭嘴！”赵志强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青筋暴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哲远，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随时可能扑上去将对方撕碎。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只想用拳头狠狠砸烂李哲远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
李哲远被他眼中迸发出的骇人凶光吓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随即想到这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量赵志强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于是又强自镇定下来，扯出一个更加讽刺的笑容，双手一摊：
“怎么？被我说到痛处，恼羞成怒了？赵志强，认清现实吧！你就是个失败者！在王家是，在陈美玲那里，也一样！你就是个被人利用完了就随手丢掉的垃圾！”
“垃圾”两个字，像最后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赵志强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手臂已经抬起，拳头带着风声，眼看就要挥出去！
周围已经有路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冲突，投来好奇和警惕的目光。
就在拳头即将接触到李哲远那张脸的前一秒，赵志强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了。
母亲担忧的眼神，孙佳明理性的分析，以及内心深处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像几道冰冷的枷锁，瞬间捆住了他即将失控的冲动。
他不能动手。
为了这种人渣，惹上麻烦，不值得。母亲还在家里等着他，他不能再让她担惊受怕。
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几乎要出血，那高高举起的拳头，因为极致的克制而剧烈颤抖着，最终，还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放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将胸腔里那团几乎要爆炸的怒火强行压下去。他不再看李哲远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只是用一双冰冷到了极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扫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凛冽寒意的话：
“滚！”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厌恶。
“我的事，轮不到你这种废物来废话！”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停留，猛地转过身，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朝着小旅馆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挺得笔直，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维持这最后的尊严，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波澜。
李哲远被他最后那句“废物”和那冰冷的眼神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本想再追上去骂几句找回场子，但周围聚集的目光让他有些讪讪，最终只是冲着赵志强的背影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句“丧家之犬”，悻悻地钻回了自己的车里。
赵志强快步走着，冷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却远不及李哲远那些话带来的伤害。那些恶毒的语言，像是一把把钝刀子，在他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反复切割。
“心狠手辣……”
“利用完了就扔……”
“垃圾……”
这些词，和他脑海中陈美玲那双冰冷失望的眼睛交织在一起，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那间狭小压抑的出租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窗外，夕阳的余晖一点点黯淡下去，房间内陷入昏暗。
李哲远的出现和那些风凉话，就像是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狠狠地撒了一把盐，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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