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那声“别人的东西”和退缩畏惧的眼神，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日夜抽打着司羽凡已然千疮百孔的内心。他意识到，空泛的眼泪和言语在沈若曦那里已经彻底失效，而在女儿那里，他甚至连靠近都变得如此艰难。
一种混合着焦灼、愧疚和急于证明点什么的心态，促使他将目光转向了最直接、也是他曾经最擅长驾驭的领域——金钱。
他翻出手机里那个几乎快要被他遗忘的、与沈若曦的转账记录。上一次转账，还是离婚协议签订后不久，之后便因为公司资金紧张和他自己的疏忽（或者说，是潜意识里对履行这份义务的抗拒），再也没有主动给过。他粗略算了一下，拖欠的月份加上这个月的，累积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或许，把钱补上，能稍微缓解一下若曦独自带孩子的经济压力？或许，这能让她看到自己“悔改”的诚意和“负责任”的态度？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迅速占据了他的思绪。他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幻想，如果他能提供足够的经济支持，是否能在女儿那里，重新赢回一点“爸爸”的实感，而不再是那个需要防备的“别人”？
他不再犹豫，立刻通过手机银行，将一笔五万元的款项，转入了沈若曦的账户。在转账附言里，他斟酌了许久，最终只干巴巴地写了三个字：“抚养费。”
做完这一步，他感觉心里似乎轻松了一点点，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救赎仪式。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五万元，对于他曾经造成的伤害和现在的亏欠来说，太微不足道了。他需要更实质、更显诚意的表示。
他想起了以前，偶尔生意顺遂时，他也会给沈若曦买些礼物，虽然次数不多，但她收到时，眼里总会有些许光亮。尽管那些光亮，后来逐渐被生活的琐碎和他的冷漠所磨灭。但现在，他迫切地需要重新点燃那丝光亮，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联系了一个做奢侈品代购的朋友，几乎没怎么询问价格，就直接指定要一款当季最新款、也是广告打得最凶的一款名牌手提包。当朋友报出一个足以让普通人咋舌的价格时，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转账过去。他现在虽然捉襟见肘，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钱，挤一挤还是有的。他幻想着沈若曦收到这个包时的样子，会不会有一瞬间的动容？
几天后，那个包装精美、logo显眼的奢侈品手提袋，被快递员送到了“若曦女装店”。当时沈若曦正在给一位老顾客介绍新款，看到那个与自己小店格调格格不入的华丽包装，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签收后便随手放在了一旁的置物架上，继续专注于眼前的顾客，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快递包裹。
直到晚上打烊，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她才拿起那个袋子。她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摩挲着那光滑昂贵的包装纸，嘴角几不可察地泛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她甚至不需要打开，就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以及司羽凡送出它时，怀着怎样一种施舍与讨好的复杂心态。
她拿出手机，查看了银行账户。那五万元的入账记录清晰可见。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动作利落地将那五万元，连同之前司羽凡断断续续给的一些抚养费，一起转入了她为女儿专门开设的储蓄账户里。这笔钱，是念曦应得的，她收得心安理得。
然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个名牌包上。她没有丝毫留恋，甚至连打开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她找来一个干净的快递袋，动作熟练地将那个未拆封的奢侈品包装原封不动地塞了进去。接着，她拿出一张便利贴，用清晰而冷静的笔迹，写下了几句话。
第二天，司羽凡就收到了那个被退回的快递。当他拆开包装，看到那个连丝带都系得和他寄初一模一样、显然从未被打开过的名牌包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而当他的目光触及贴在包装盒上的那张便利贴时，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便利贴上，是沈若曦那熟悉而决绝的字迹：
“抚养费是念曦应得的，我收下了，已存入她的账户。礼物原物退回，不必破费。我们之间，早已不需要这些虚假的形式。请留给你觉得更需要的人。”
“虚假的形式”……
“不需要”……
“请留给你觉得更需要的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狠狠地挫磨着他那点可怜的、试图用物质搭建起来的挽回桥梁。她不仅拒绝了他的“好意”，更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行为背后的苍白和虚伪。她甚至精准地暗示了陈梦琪的存在，像是在提醒他，他曾经是如何将真正的珍宝弃之不顾，却把虚伪的鱼目捧在手心。
他精心准备的金钱补偿和贵重礼物，在她那里，只换来了泾渭分明的界限和一句冰冷的“不需要”。他试图用物质来弥补情感亏欠的举动，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徒劳。
司羽凡握着那张轻飘飘的便利贴，看着桌上那个被退回的、仿佛在无声嘲笑他的名牌包，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耻感席卷了他。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和挣扎，在沈若曦那堵密不透风的理智和冷漠面前，都像撞在冰山上的小船，瞬间粉身碎骨。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即使用尽全世界的金钱和物质，也无法换回分毫。他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彻底对他关上心门的女人，她的世界，早已不再需要他的参与，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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