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曦那句清晰的“试婚”提议，如同在司羽凡沉寂已久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澎湃的巨浪。狂喜过后，是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和破釜沉舟的决心。他几乎是立刻行动起来，不敢有丝毫耽搁，生怕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会像指间流沙般稍纵即逝。
他租住的那套小户型合约尚未到期，但他毫不犹豫地联系了房东，赔付了违约金，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退租手续。他的个人物品本就不多，大部分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渗透到了和平小区的那个家里。剩下的，不过是几箱衣物、一些专业书籍和零碎用品。
搬家那天，他没有找搬家公司，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自己开着那辆旧朗逸，来回了两三趟，便将所有东西都运了过来。过程安静而迅速，带着一种不想张扬、却又压抑不住内心激动的迫切。
当他提着最后一个行李箱，站在那扇熟悉的、如今对他意义完全不同的门前时，心跳如擂鼓。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用那把象征着“被允许”的备用钥匙，轻轻打开了门。
屋内，沈若曦正陪着念曦在客厅地板上玩积木。听到开门声，念曦立刻抬起头，看到爸爸提着行李箱进来，小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她丢下积木，像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爸爸！你真的搬回来啦？以后都不走了吗？”她紧紧抱住司羽凡的腿，仰着小脸，大眼睛里闪烁着比星星还要明亮的光彩。
司羽凡放下行李箱，蹲下身，将女儿软软的小身子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因情绪激动而有些哽咽：“嗯，爸爸搬回来了，以后……每天都陪着念曦。”
他的目光，却越过女儿的肩膀，忐忑地望向站在客厅中央的沈若曦。
沈若曦也正看着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太多的喜怒，只是在他看过来时，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移开了视线，弯腰收拾起散落一地的积木。
这份刻意的平静，像一根细微的线，拉扯着司羽凡狂喜的心，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明白，这只是开始，一场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考核，从此刻起，正式拉开了序幕。
他提着行李箱，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了那个由书房改造的客卧。房间不大，但窗明几净，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布置得简单却温馨。他知道，主卧是属于沈若曦的空间，是他暂时没有资格踏足的领域。主动选择客卧，是他表明态度、尊重她节奏最基本的第一步。
他将行李搬进客卧，没有立刻整理，而是转身走了出来。念曦像条快乐的小尾巴，一直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仿佛有说不完的兴奋。
晚饭后，念曦看动画片的时间。沈若曦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做自己的事，而是对司羽凡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沙发，示意他坐下。
司羽凡的心微微一紧，知道重要的时刻来了。他依言坐下，身体不自觉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念曦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安静地靠在妈妈身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爸爸妈妈。
沈若曦看着并排坐在沙发上的父女俩，目光沉静。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既然决定要一起生活，有些话，我觉得有必要在开始前说清楚。”她的目光落在司羽凡脸上，锐利而清明，“这不算一个正式的家，至少现在还不是。所以，我们需要一些基本的规则。”
司羽凡立刻点头，眼神专注：“你说，我听着。”
沈若曦微微颔首，条理清晰地说道：“第一，财务透明。家里的日常开销，念曦的教育费用，我们可以共同承担，但各自的事业收入和较大额支出，需要彼此告知。我不干涉你的经济，但我们需要建立在知情和商量的基础上。” 她再也不想经历过去那种存款莫名消失、自己却毫不知情的窝囊。
“应该的。”司羽凡毫不犹豫地应承，甚至主动补充，“我回去就把我目前工程款的收支情况，还有之前的负债和资产，整理一份明细给你。” 他恨不得将自己完全摊开在她面前，以换取那一点点可怜的信任。
沈若曦对他的表态不置可否，继续说道：“第二，共同分担家务。打扫、洗衣、做饭、照顾念曦，这些事情，不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你需要参与进来，具体分工，我们可以根据时间安排。”
“没问题。”司羽凡再次点头，“我以前做得太少，以后我会学，会做。” 他想起过去自己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她的付出，心中便是一阵尖锐的悔恨。
“第三，”沈若曦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深沉，一字一句道，“彼此尊重。包括尊重彼此的空间、习惯、以及……过去的伤痕。不翻旧账，但也绝不轻易遗忘。有任何问题，沟通解决，而不是争吵、冷战，或者……”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司羽凡明白那未尽之语指的是什么——而不是去找什么“干妹妹”寻求慰藉。
这一条，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司羽凡努力维持的平静。他的脸色白了白，眼中掠过深刻的痛悔，他垂下头，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明白。”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沉重的忏悔，“若曦，以前……是我混蛋。尊重……是我最欠你的东西。我发誓，以后绝不会再犯。”
他说完，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向沈若曦，又看了看一旁似懂非懂的念曦，补充道：“这些规则，不只是对你，对念曦也一样。爸爸以后，会努力做一个说话算话、值得你们尊重的人。”
念曦虽然不太明白大人们具体在说什么，但听到爸爸郑重其事的话语，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爸爸要说话算话哦！”
孩子天真无邪的信任，像一道光，照进了司羽凡愧疚的心底，也缓和了空气中那过分凝重的气氛。
沈若曦看着眼前这对父女，看着司羽凡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痛悔和决心，心中坚冰的棱角，似乎又被磨平了一点。她没有再说什么苛责的话，只是淡淡地总结道：“好，那就先这样。具体的家务分工，明天我们再详细列个表。”
这场简短却意义非凡的“家庭会议”，到此结束。
司羽凡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他知道，这约法三章，是他通往救赎之路必须牢牢遵守的准则，是他能否留下来的基石。
当晚，司羽凡躺在客卧那张略显狭窄的单人床上，久久无法入睡。窗外是熟悉的夜景，空气中弥漫着属于这个家的、让他安心又悸动的气息。
他回来了。
不是以男主人的姿态，而是以一个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试用者”身份。
他知道前路依旧布满荆棘，那些裂痕不会轻易消失。但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力量。因为他知道，门的另一端，有他愿意用余生去守护的两个人。
而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也绝不能再犯错。
新的开始，在一种混合着紧张、期盼、审慎与微小幸福的气氛中，悄然降临。这个家，似乎因为男主人的正式回归（哪怕是暂住的），而注入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完整的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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