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六年冬,雪后初霁。
连日的雪后,天空终于放晴。闲月阁内,甄嬛正与前来探望的敬妃、安陵容说着闲话。内务府又送来一批时新果品,其中包含几篓黄澄澄的佛手,其形如手,姿态各异,清香沁脾。
安陵容见之,微笑道:“这佛手香气清郁,置于室内,倒能安神解郁,比那些浓艳花香更适合姐姐此刻用。”
甄嬛心中一动,想起前几日那茉莉香囊之事,便顺势道:“陵容说的是。我近日也觉得,那些花香闻久了有些闷,倒是这佛手清冽,更觉舒畅。”她命人将佛手摆放在通风处,满室顿时弥漫开一股清冷的香气。
敬妃点头附和:“佛手是好东西,寓意也好。莞贵人如今双身子,一切以稳妥为宜。”她似是无意般提起,“说来也巧,前几日我翻看宫中旧档,见记载说前朝有位太妃,有孕时亦不喜花香,独爱佛手、柑橘这类清果之香,后来平安诞下健壮皇子。”
这话看似闲谈,却让甄嬛和安陵容都留了心。安陵容接口道:“可见个人体质不同,喜好亦异。凡事顺应自然,不强求,便是最好的。”
三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这佛手的到来和一番闲话,巧妙地将之前茉莉香囊可能引发的疑虑悄然化解,既全了内务府和皇帝赏赐的体面,又为甄嬛摒弃浓香找到了合情合理的依据,更暗示了遵循自身感受、不盲从外物的道理。端妃若想再在香料上做文章,恐怕难了。
眉庄得知闲月阁佛手之事,心下稍安。她深知后宫手段防不胜防,见甄嬛如此警醒,且有敬妃、安陵容从旁帮衬,总算放下些许担忧。她亲手绣制了一套柔软舒适的内衫和小袜,用的是最透气吸汗的细棉布,针脚细密,毫无绣饰,唯求舒适安全。
这日她带着针线活计再去闲月阁,见甄嬛正对着那盆佛手临摹,神情专注安详。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眉庄静静看了一会儿,心中那份酸涩似乎被这宁静的画面冲淡了些许。她走上前,将做好的小衣递给甄嬛:“看看可还合适?料子都浆洗过了,软和得很。”
甄嬛接过,触手柔软温暖,心中感动:“姐姐的手艺自是极好的,又劳你费心。”她拉着眉庄坐下,轻声道,“有姐姐这般为我着想,我心里踏实多了。”
眉庄看着她眼中真切的依赖,那份想要守护她的决心愈发坚定。她微微一笑,拿起未完成的绣活:“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要你和孩子平安,我便安心了。”这一刻,姐妹之情似乎超越了那点难以言说的私心,变得更加纯粹而牢固。心结虽未完全解开,但至少找到了一条可以并肩同行的路。
宜修听闻闲月阁以佛手替代香囊之事,唇角微勾。甄嬛和沈眉庄的机敏,敬妃安陵容的适时点拨,都让她满意。她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的棋子,需要的是有自保能力、懂得审时度势的盟友。
“端妃这次,算是撞到铁板了。”世兰在一旁幸灾乐祸。
宜修淡淡道:“她不会轻易罢休。香料不成,必有后招。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她露出更多马脚。”眼下局势对她有利,甄嬛有孕吸引了部分火力,弘历那边加强了戒备,端妃越是心急动作,破绽就越多。她只需稳坐钓鱼台,顺势而为,便能将敌人引入彀中。
端妃得知甄嬛处流行起佛手,摒弃了茉莉香囊,气得砸碎了一个茶杯。钱嬷嬷战战兢兢地收拾碎片,低声道:“娘娘息怒,是奴婢办事不力……”
“不怪你。”端妃胸口起伏,强压怒火,“是她们太警觉!敬妃、安陵容……还有沈眉庄,都在帮着甄嬛!”她意识到,甄嬛并非孤身一人,她身边已然形成了一个以皇后为首、互相照应的小团体。
香料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了。她必须寻找新的突破口。一个有孕的妃嫔,除了香料,饮食、起居、情绪……可下手的地方太多了。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却能引发连锁反应的细节上。比如,某些“巧合”的流言,或是利用某些人固有的性格弱点……
太医院内,气氛也比往日紧张。温实初更加谨慎,对甄嬛的一切饮食用药亲力亲为,甚至对煎药的水和炭火都要过问。江慎太医似乎也收敛了些,不再频繁打探安胎方剂,但偶尔看向温实初的眼神,依旧带着难以捉摸的深意。
院判章弥近日也加强了管理,严令所有太医恪尽职守,尤其关乎皇嗣之事,不得有丝毫马虎。整个太医院都笼罩在一种无形的压力之下,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卷入是非之中。这种风声鹤唳的氛围,本身也是一种有效的防护。
长春仙馆内,烛火通明。世兰闲来无事,见宜修在批阅宫务,便也拿了纸笔,在一旁胡乱涂画。她画工拙劣,画了半天,只勉强画出个歪歪扭扭的胖娃娃,旁边还像模像样地写了个“福”字,却缺了点笔画。
她撅着嘴,把画推到宜修面前:“娘娘,您看臣妾画的……像不像将来闲月阁那个小侄子?”
宜修从奏报中抬眼,看了看那抽象的娃娃和错字,忍不住莞尔:“画得……颇有童趣。”她放下朱笔,接过世兰手中的笔,在那缺笔画的“福”字上轻轻添了几笔,使其完整,又在娃娃的衣角添了朵小巧的莲花。
“哇!娘娘您真厉害!”世兰眼睛一亮,看着瞬间变得顺眼多的画作,开心地像个小孩子,“等小侄子出生,臣妾就把这个送给他!”
宜修看着她纯粹的笑容,心中微软。这深宫里的阴谋算计,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拙劣的画和明亮的笑容驱散了些许。她重新拿起朱笔,继续批阅,世兰则趴在旁边,美滋滋地端详着自己的“大作”,时不时偷瞄一眼宜修认真的侧脸。
窗外夜色沉沉,殿内灯暖人安。
或许,守护这些简单而温暖的瞬间,便是她在这权力漩涡中挣扎的意义所在。描红的不仅是一个字,更是这冰冷宫墙内,一丝难得的人间暖色。
冬日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照在圆明园的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表面看来,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甄嬛在众人的呵护下安心养胎,眉庄以姐妹之情压抑着心底波澜,皇后稳操胜券,端妃暂时蛰伏。
然而,平静之下,寒流仍在暗涌。
端妃的恨意未曾消减,只是在寻找更致命的时机和方式。
这场围绕皇嗣的暗战,并未因佛手的清香而消散,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水底,等待着下一次爆发契机。温暖的阳光,能融化冰雪,却照不进某些人心底的阴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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