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破,微光才刚刚渗透进屋子,我已经端坐在蒲团上,开始打坐练功。
对面床上,小胖的鼾声如雷,一阵高过一阵,其间还夹杂着细碎的磨牙声,“嘎吱嘎吱”的,倒让我愈发清醒。
突然,一声急切的呼喊打破了屋内的嘈杂:“小宝,出大事了!南墓那边又传来叮叮当当的怪响,跟鬼叫似的!”
我心中一惊,暗自思忖:别吉台昨晚居然没拿下红棺顾氏?这实在说不通啊。生时不能同眠共枕,死后连墓穴都不能挨着,都化作鬼魂了,还在闹别扭不成?
带着满心疑惑,我推开房门。
只见陈骆和李莫言穿着睡衣,耷拉着脑袋,睡眼惺忪,显然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
“实在对不住,吵到你们了。你们接着睡,我就找小宝。”
“都醒了,干脆一起去吧。”两人打着哈欠,声音含糊,却默契十足。
此时,晨雾弥漫,墓道里一片朦胧。
墓道石壁上凝结的露珠,在这诡异的氛围下,突然簌簌地剧烈震颤起来 。
李莫言手中的错金铜博山炉迸出几点金芒,炉盖上的獬豸兽首竟自行转向东南巽位。
我眼看着壁画上的朱砂颜料开始流动,那些沉睡千年的仕女睫毛轻颤,发间金箔贴成的蝴蝶钗突然振翅欲飞。
别碰墙砖!
李莫言的警告还是迟了半步。
陈骆的指尖刚触到弹箜篌的仕女裙裾,整面壁画突然像浸水的绢帛般漾开涟漪。
持博山炉的冲天鬏仕女缓缓走下石壁,炉中升起的青烟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回廊,二十八宿星图在穹顶次第点亮。
霎时间笙箫齐鸣……
吹排箫的仕女腮帮鼓成白玉团子,腕上金跳脱(黄金臂钏)随着乐声叮咚作响。
抚琴的高士广袖翻飞,琴弦震落的松烟墨香竟化作玄色仙鹤,衔着我们的衣角往幻境深处引。
最奇的是那些游龙戏凤。
原本斑驳的贴金浮雕此刻鳞爪贲张,赤金龙须扫过小胖鼻尖时,竟真带着东海蛟绡的咸腥气。
这...这是《兰陵王入阵曲》的变调!
戚叔激动得山羊胡直颤,他腰间罗盘指针疯转,却拦不住他跟着拍子跺脚。
我这才发现陈骆和小胖早已混进乐阵,陈骆抓着柄虚影琵琶弹得摇头晃脑,小胖的胖手指在编钟幻象间乱戳,每记错音都激得壁画里的莲花乱颤。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掠过耳际,转头见那持炉仕女冲我眨眼,她炉中腾起的烟雾里浮现出当年别吉台设宴场景,与我们此刻所处的幻境完美重叠。
原来那些奏乐高士皆是当年门客魂魄,贵女吟唱的词句正是顾氏生前最爱的《子夜四时歌》。
小心幻阵同化!
李莫言突然甩出五帝钱打碎一只酒觞虚影,琥珀色的琼浆在半空凝成警告的篆文。
可惜我们都被缠枝牡丹瓶上的异香醺醉了,连墓砖缝隙里钻出的彼岸花都跟着节拍摇摆。
穹顶星图不知何时变成了顾氏梳妆时的菱花镜,每道星芒都是她碎镯上崩落的翡翠屑。
最诡谲的是东南角的墓主棺椁,虽然被幻阵遮掩,我仍瞥见红棺上的镇魂钉正在乐声中缓缓旋转,像被无形手指拨动的琴轸。
那些欢快起舞的游龙戏凤每次掠过棺椁,鳞片都会沾上几缕血红雾气,恐怕这才是神游阵真正的阵眼。
别吉台这是急红了眼,居然想用南朝的“游神阵”破了红棺的离火锁魂阵。
也是了,顾氏,这位含恨而终的女子,在砖墓中熬过了漫长的七昼夜,满心期许着爱人能为死去的孩子们讨回公道。
然而,等来的却是红棺入葬,铜钱阵锁魂,让她的怨念被镇压了数百年,这恨意,又岂是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轻易化解的?
若想平息这场纠缠数百年的恩怨,自己有必要充当和事佬,让当年的真相重见天日,解开这对痴男怨女的心结,同时也解救这一屋子被牵连的守墓画砖。
我口中念念有词,咒语如丝线般在空气中穿梭。
错金铜博山炉瞬间从李莫言手中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
炉中腾起猩红的烟雾,如血色的绸缎在空中翻涌,将众人笼罩其中。
随着烟雾的翻涌,往昔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徐徐展开。
当画面定格在顾氏躺在砖墓中,手指紧扣檀木梳的那一刻,欢快的《子夜四时歌》骤然停止。
整个墓穴瞬间被死寂笼罩,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墓穴深处的黑暗中探出虚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虚影不断扭曲、凝聚,逐渐化作实体。
来人有着饱满突出的大额头,无数条脏辫肆意垂落,身材高大威猛,腰间悬挂的雕花蒙古弯刀散发着凛冽的寒光,一看便是典型的元代官员装扮。
“阿刺海!这该死的女人竟做出如此凶狠之事!诅咒她夜不能寐、死不轮回,都太过便宜她了!
小家伙,快告诉我,那个恶女人到底重生到了何处?
我定要扒了她的皮,为我的妻儿报仇雪恨!”
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在墓穴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仇恨。
我神色凝重,沉声道:“前世因,今世果,她犯下的罪孽,自会伴随她生生世世,永无安宁。”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带着无尽的懊悔与悲痛响起:“我的妻,我错了!不该将你囚禁在这狭小的墓穴之中,没能去找那凶手索命。你想打想骂,我都毫无怨言,我只是一心想与你长相厮守啊!”
烟雾渐渐散去,一位身着红衣的美貌夫人从棺木中缓缓走出。
她双眼含情脉脉,却又欲言又止,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我的妻,你别哭。我曾请萨满巫师为咱们的长子和儿媳做法,他们定能转世投胎到好人家。女儿阿如娜,也嫁给了好友的儿子阿堤脱。那孩子老实憨厚,对媳妇言听计从,就像我一样。”男子快步上前,声音颤抖地说道。
顾氏微微摇头,轻声说道:“塞特,我不怪你。我的棺木被那个女人动了手脚,出棺之日,便是我魂飞魄散之时。我快不行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娘子!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别吉台看着顾氏的灵体越发透明,发出绝望的咆哮,不顾一切地想要与她一同消散在世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别在身后的贴散灵符。
“先别冲动!我有办法救她!”我大声喊道,随即口中快速念动符咒,一道道神秘的光芒从手中射出,将快要消散的灵体缓缓收进了双鱼佩之中。
“聚灵需要耗费漫长的时间,但在此期间,你们可以通过玉佩倾诉相思之苦。”
“多谢道长!这份恩情,我定当厚报。愿你也能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话音刚落,别吉台与红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墓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神游阵悄然消散,仿佛这一切都未曾发生……
举案三十岁月悠,红馆埋魂锁怨仇 。
往昔恩爱终成幻,半生悲欢惹人愁 。
妻离子散心成烬,老年重逢泪空流 。
情路若能长相守,何需隔玉诉烦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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