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的西瓜汁,正从刀尖上一滴滴缓慢地掉落在地。
淡淡红,与人的血液极其相似。
它距我只有三分米,要是一个不留神,这刀就会将这段距离变成负数。
我害怕极了,生怕这不长眼的东西,突然任性起来,直插我的软肉。
可惜了,这刀的主人峰回路转,直接将刀冲洗干净,摆放在了刀架上。
哎呀,好险,捡回了一条小命。
我沿着水槽的缝隙一路高歌,很快突破壮汉那张牙舞爪的双手,直达老窝,一个废弃的木头米桶内。
这是一个卖西瓜的摊位,就在城西的菜场角落。
每日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吵得人睡不着。
本来想换个安静、干净的地儿住下,可一想到现在这尴尬地身份,规规矩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做个缩脑袋的好市民,啃食着从隔壁烧饼摊位顺回来的饼屑屑。
暴雨冲刷后的青石板路泛着冷光,菜市场铁皮棚顶还在滴答落着残雨。
我蹲在豆芽筐旁擦拭新收的交通工具,忽闻巷口传来粗粝的吼骂声。
穿藏蓝制服的城管正抬脚踹开卖葡萄的三轮车,紫溜溜的果子滚进积水里,像一串被踩碎的果子酱,扔进了混着恶臭的染缸。
占道经营知不知道!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扬起橡胶棍,水珠顺着他下巴的胡茬往下淌。
城西拆迁文件都贴三个月了,还赖着不走?
卖葱的王婶抄起竹扫帚护在菜筐前,灰白的鬓角沾着草屑:俺们跟陈老爹签过二十年摊位协议的!昨儿还见他坐门槛上晒暖,咋就成违建了?
争吵声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当城管队长试图拖走老张头的电子秤时,冲突像炸开的油锅。
卖鱼的小李抄起湿滑的塑料盆砸过去,溅起的泥水在制服上洇开暗印。
警车鸣笛由远及近时,我看见那个总穿中山装的退休教师正躲在油条摊后举着手机录像,镜头在人群与城管臂章间来回晃动。
一百多个摊位主人推着三轮车涌进派出所时,走廊瓷砖上印满泥泞的脚印。
细脚伶仃的水果摊主被架着胳膊,他磨破的皮鞋后跟在地面划出细痕:你们协管根本没执法权!
对面鼻青脸肿的城管揉着太阳穴,地方口音里带着委屈:就是劝离而已,咋就成土匪了?
“城西拆迁板子钉钉的事情,我们只是好心的提醒你们离开,谁也没说执法的事情阿。”其中一个汉子操着地方口音,理直气壮地说道。
“呵,别以为我们老百姓好欺负,这农贸市场的地可是陈老的私宅,当年我们可是签过协议的,二十年的摊位权……”另一个大婶子连忙插话进来。
“这次造铁路,也只是征用了他们家的祖宅,与这块地没有半毛钱关系,再者说了,主人还没有发话,你们这些人狗吠什么?都是些吃里爬外的混混,能讲通什么道理?“买菜的老大爷也跟在后面吆喝。
“你说谁是狗呢?啊,我们城管不是人啊,吃苦耐劳的活哪个不是我们干,这都是为了你们好,这路造大些,你们不也享受到交通的便利了吗……”一个城管立马反驳。
都安静!警长推开保温杯,水汽氤氲中他盯着满地狼藉,选三个代表,其余人散了。
“陈尧家的房子,原本就是违建,我们是受当地拆迁办的委托帮忙协调,做好拆迁前的安抚工作,这些商贩,不问青红皂白,逮着我们就打……”城管队的队长,殷勤地站了起来,连忙给警长递烟递火。
别拿这套来搪塞我,事实到底怎么样,我们自会取证,你们三,也讲讲事情的经过。”警长立马推开了那肉坨子的手爪,直接坐下,拿出记录本开始写。
戴金丝眼镜的大学生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他怀里的记账本沾着雨水,纸页上摊位租金的字迹晕成蓝紫色。
“违建?这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我们住的那几百户人家哪一家没有超标?陈尧起房子的时候是经过当地政府同意的,都是为了咱种田户生计着想。
我们可是每年定期交房租的,书面协议约定的是二十年,今年是第十年。
陈老爹的房子是九八年镇政府特批的,每年三成租金缴进财政,收据都在村委会存档。
“我们一没偷,二没抢,怎么就不如当官的意了,他们到底有没有做调查就拆,怕的不是被那个不地道的阴鼠给摆了一道,当枪使吧。”另一个也不甘示弱。
“你怎么知道这刘尧给财政钱了?说得这么理所应当,你当时在现场?陈尧都70岁的高龄,人也糊涂起来,痴痴呆呆的,不可能是他告诉你的吧?你这样的才20出头吧,年轻人,我劝阻你一句,道听途说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那个滚圆的老队长,感觉肚子吃得太胀,将裤子上的扣子解下了两颗,也不忘挖苦眼前的绿芽葱,反将一军。
小年轻忽然扯住城管队长的袖口,您后腰上的纹身,跟胡胖子火锅店包厢里那位...是不是同个图案?
空气瞬间凝固。穿皮夹克的老大爷往地上磕了磕烟袋:上个月十五,我亲眼见你俩在二楼喝酒。
他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陈老爹的房挡了谁的采光,大伙儿心里都明镜似的。
“大胆小儿,污蔑可是要犯法的,我们都是最公正的协管人员,都是持证上岗的,怎么可能假公济私,与要员吃饭聊天。”男人立马拍案叫起,那可笑的八字胡翘地老高,很是滑稽。
城管队长的八字胡抖了抖,解到第二颗纽扣的肚皮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肃静,当这里是菜市场,极限拉扯?小子你继续说,我记着。”一旁的警长意味深长地看着这穿着朴素的小年轻,投去默许的眼光。
警长的钢笔尖在记录本上停顿,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
卖花的小姑娘抱着康乃馨站在门口,水珠从鲜嫩的花瓣滴到瓷砖上,像谁悄悄落下的眼泪。
“陈老板的房挡住了那个人的光,所以才有了拆除违建这一说,你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人在做,天在看。你们所在的 那排包厢,数你们的那个隔音最差,上菜的小吴、隔壁一桌的外来游客,跟我一起施化肥的宁老师,以及站在厢房外卖鲜花的小童,都可以做证人。”
穿中山装的教师忽然挤进来,往警长手里塞了个U盘:这是现场录像,还有去年财政公开文件里的摊位费记录。
在铁证面前,这一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我偷偷地藏在年轻人上衣口袋里,听着他们地争辩,偶尔还自言自语的点评几句,好不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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