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寺的晚钟撞破了深夜的寂静,余音在沈府的飞檐翘角间悠悠荡开。
一道淡青色的影子如柳絮般掠过层层叠叠的瓦檐,足尖在琉璃瓦上一点,悄无声息地落进沈小宝的小院。
兰云一身素色便服,袖口还沾着夜露的潮气,身形未落稳,已借着树影隐到了窗下。
窗纸上映着屋内安稳的卧榻剪影,他指尖刚触到窗棂,里间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床上的人猛地坐了起来,火折子“噌”地亮起,昏黄的油灯瞬间舔舐着黑暗,将沈小宝那张写满惊愕的脸照得分明。
“果真是你,兰大将军。”
沈小宝挑眉打量着檐下翻进来的不速之客,见他玄色腰封还系得紧实,嘴角勾出抹促狭的笑,“偌大的将军府金窝银窝不睡,偏喜欢往我这寒酸的床榻钻?”
灯光扫过兰云那张英挺却透着倦意的脸,尤其是眼下乌青泛着淡淡的青黑,像是被人揍了两拳,沈小宝忽然懵了,“你这是……失眠成精了?我不会就是传说中治失眠的药引子吧?”
他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什么古早话本的男主套路,失眠还得靠抱抱才能睡?这厮怕不是天命所归的气运之子?小白那家伙念叨过,气运之子多半会自己送上门来。”
想到这儿眼睛一亮,“天助我也!抓着这个把柄,往后就能跟他捆绑销售,互利共赢啊!”
“傻乐什么?盼着做我的药引子?”
兰云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却依旧中气十足,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来。
“啊?没没没!”
沈小宝猛地回神,往床里挪了挪,拍拍腾出的空位,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我困了,要睡了。你要不要……上来?”
他梗着脖子装大方,“就冲你上次救我的情分,今晚算扯平。你失不失眠,与我何干?反正大家都是带把的,挤挤更暖和,睡一起怕个球!”
“你倒是大方。”
兰云冷笑一声,指尖慢悠悠摩挲着窗沿,“昨日跟周大人挤一被窝,想来睡得很舒坦?”
“舒坦个锤子!”
沈小宝立刻炸毛,掀开被子一角比划着,“那破榻窄得跟棺材板似的,他那身板恨不得把我挤成相片,半夜翻身都得喊一二三,差点没给我闷死!”
话刚说完突然顿住,眼睛瞪得溜圆,“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事?皇上嘴没这么碎……你!你在周府安插了眼线?”
最后几个字刚蹦出来,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了嘴。
兰云不知何时已走到床前,带着皂角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松烟墨味,烫得沈小宝耳朵尖发红,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唾沫。
“这是要杀人灭口?”
沈小宝脑子里警铃大作,眼珠子乱瞟,“我招谁惹谁了?一天到晚撞破各种惊天秘密,老天爷这是要收我啊!小狸跑哪儿去了?再不出来救驾,主子就要成刀下亡魂了!”
他心提到嗓子眼,后背沁出一层薄汗,却没料到头顶突然一沉,云竟直挺挺倒了下来,额头抵在他肩窝,呼吸瞬间变得绵长均匀。
“喂!”
沈小宝推了推肩上的脑袋,“好歹褪了外衣再睡啊,压得我骨头疼!”
任凭他怎么推搡,兰云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沈小宝没辙,只能手忙脚乱地给他解腰带、脱外袍,布料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好不容易把人扒得只剩中衣塞进被窝,他凑近闻了闻,嘀咕道:“算你有良心,洗了澡的,不然今晚就把你扔对面榻上受冻去。”
折腾了大半夜,又是提心吊胆又是跟自己较劲,沈小宝只觉得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话音未落,便一头栽倒在枕头上,与身旁熟睡的人并排睡了过去。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床沿,将两人交叠的被角染成一片银白,宝莲寺的钟声早已歇了,只余满院虫鸣,伴着屋内浅浅的呼吸声,织成了一夜安稳的梦。
晨曦透过窗棂斜斜地淌进来,在锦被上洇开一片暖融融的光斑。
沈小宝睫毛颤了颤,刚要伸个懒腰,忽然撞进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兰云不知醒了多久,正支着胳膊肘侧卧着,目光沉沉地锁着他,像是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盘算怎么拆了这宝贝。
“那个……”
沈小宝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往被子里缩了缩,手忙脚乱地捂住嘴,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我这记性你是知道的,昨夜的事……嗨,全忘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当我没说过那些浑话。”
兰云眉梢微挑,指尖在被面上轻轻敲了敲:“怕我吃了你?”
“啊?不是不是!”沈小宝慌忙摆手,话一出口又恨不得咬掉舌头,“是怕你给我使绊子!”
话音刚落,他就懊恼地捂住了嘴,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沈小宝啊沈小宝,你这张嘴是租来的急着还吗?这种大实话能往外蹦?
兰云却低低地笑了,笑声像滚过玉石的闷响,他忽然倾身靠近,指腹轻轻擦过沈小宝脸颊上那点昨夜被他按出来的淡红印子,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不会的。你可是我的药引子,怎么舍得伤你?”指尖的温度烫得沈小宝一哆嗦,他赶紧偏头躲开。
“还疼吗?”兰云的气息拂在耳廓,带着清晨特有的清冽。
“不疼不疼!”沈小宝往后缩成个虾米,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推拒,“你别靠这么近,我、我还没刷牙呢,臭得很!”
“巧了,我也没刷。”
兰云非但没退,反而得寸进尺地往他颈窝凑了凑,声音里裹着笑意,“臭味相投,不是正好?”
“我有洁癖!”
沈小宝炸毛似的掀开被子坐起来,头发睡得乱糟糟像团鸡窝,“离远点!趁着小福子还没来嚎丧,你赶紧走,被人瞧见了,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可我还没睡够。”
兰云反倒往枕头上一倒,拉过被子盖住半张脸,只露出双含笑的眼睛,“想在你这儿多赖会儿。”
“随你!”
沈小宝气鼓鼓地掀被下床,脚刚沾到鞋就忍不住吐槽,“一个大将军天天赖床,练出来的兵怕是也这德行,真上了战场还不得让人追着打?”
“那沈大人得空不如随我去军营瞧瞧。”
兰云慢条斯理地接口,“看看我手下的兵,是不是如你说的这般懒散。”
“懒得跟你贫!”沈小宝一边脱睡衣一边往屏风后钻,脱得坦荡利落,连个眼神都没往床上飘,“你要睡就睡,醒了记得把被子叠整齐,别跟猪窝似的。我先走了。”
兰云望着他穿着中衣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深了深,没说话。
院门口早就候着阿福带着几个小厮,见沈小宝出来,阿福赶紧上前:“公子醒了?”
沈小宝摆摆手,声音压低了些:“今儿不用打扫院子了,我屋里放了些机密要件,谁都不许靠近,听见没?”
“小的明白!”阿福立刻转头吩咐手下,“你们几个先带公子去洗漱,剩下的都在院门口守着,除了公子,谁都不许进,就是三位小姐来了也得拦着!”
“是,福管家!”几个小厮齐声应道,个个挺胸抬头,倒像是在守什么金银宝库。
沈小宝用过早膳,手里捏着块桂花糕正嚼着,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转又回了小院。推开门时,男人果然还赖在床上,只是已经坐了起来,正拿着本兵书漫不经心地翻着。
“喏。”
沈小宝把油纸包着的几样糕点和袋装豆浆往床头一放,嘴里还叼着半块糕,含混不清地说,“知道你没睡死,吃完了自己收拾干净。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连个后脑勺都没留给兰云,脚步匆匆地往太子府赶去。
屋里的将军拿起那袋还温乎的豆浆,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袋子,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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