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大军行至长白山脚时,铅灰色的云层突然裂开一道豁口,鹅毛大雪裹挟着寒风呼啸而下,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天地间已白茫茫一片。
蓝将军立马下令让太子与沈小宝进了粮草暗门,以防遭遇不测。
沈小宝裹着厚厚的棉被,牙齿仍忍不住打颤,眼角瞥见太子蜷缩草堆上,脸色冻得发青,连唇瓣都失了血色,忙不迭往暗门里缩了缩。
“殿下,南将军给的暖炉还热着。”他解开衣襟,把揣得滚烫的铜炉掏出来,隔着棉被塞进太子怀里。
那炉子烫得太子“嘶”了一声,却紧紧攥着不肯撒手,冻僵的手指连带着发抖的肩膀终于缓过些劲来。
“这鬼天气……”太子的声音带着气音,尾调都在发颤,“出发时明明还是秋阳暖照,怎么说变就变?本殿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冻。”
他把暖炉往心口按得更紧,睫毛上甚至凝了层细霜,看着倒比往日少了几分矜贵,多了些孩子气的委屈。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长白山气候本就怪诞,听说东陵国边境阿内根河,寒冬能冻裂石头呢。咱们俩这‘新兵蛋子’,可得赶紧适应,不然没等见着敌军,先成冰雕了。”
“可本殿真的冷……”太子往火堆边凑了凑,冻得发僵的脚在草堆里蹭了蹭,“还有多久才能走出这鬼地方?”
“快则两日,慢则三日。”沈小宝把自己捂得暖烘烘的棉被往太子那边挪了挪,被角搭在对方肩上,“殿下要是不嫌弃,钻过来?咱们抱团取暖,总比各自挨冻强。”
太子几乎是立刻就掀开了自己的棉被,像只寻求热源的小兽,连带着寒气一股脑扑进沈小宝的被窝。沈小宝被那股寒气激得打了个哆嗦,却还是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太子的手猛地环住他的腰,冰凉的脸颊贴上他的脖颈,引得他肩头一颤。
“侍郎大人……你莫不是火炉子变的?”
太子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喟叹,双腿更是像八爪鱼似的缠上来,冻得青紫的脚踝终于触到温热的皮肤,舒服得喟然出声。
沈小宝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也任由他抱着,只把棉被往上拉了拉,盖住两人交叠的肩膀:“别动了,暖和会儿就好。”
太子的呼吸带着暖意,一下下扫在他的耳侧,像羽毛搔过心尖。
沈小宝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想躲开那痒意,后腰却被人箍得更紧。
“小宝,别乱动。”太子的声音带着点鼻音,还有些没睡醒似的慵懒,“你一动,热气都跑了。”
“那你别往我耳朵上呼气啊。”沈小宝侧过脸,鼻尖几乎要撞上对方的发顶,“痒得人没法安生。”
“谁让你长这么高?”
太子不满地嘟囔,往他颈窝里又埋了埋,“本殿的鼻尖正好对着你的耳朵,总不能憋着气吧?”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顺着耳廓往下滑,沈小宝的耳朵尖“腾”地红了,连带着脖颈都泛起薄红。
“随你吧。”他闷闷地应了声,往火堆边挪了挪,闭上眼装作要睡的模样。
其实睫毛却在微微颤动,连带着心跳都乱了几分。
粮草车外,兰将军勒住赤兔马的缰绳,风雪中隐约传来暗门里的细碎声响,像是布料摩擦,又像是压抑的轻笑。
他眉头微蹙,抬手抹去盔檐上的积雪,沉声道:“传令下去,加速行军,务必在明日午时冲出长白山。”赤兔马似懂人意,打了个响鼻,蹄下溅起的雪沫子在寒风中四散开来。
大军过境,铁蹄踏在冰封的山道上,震得两侧崖壁簌簌作响。积了整冬的厚雪本就悬在半空,此刻被这股蛮力一撼,竟如碎玉般簌簌剥落,先是细碎的雪沫,转瞬便成了磨盘大的雪块,顺着山势滚滚而下。
“不好!是雪崩!”
兰云瞳孔骤缩,喉间爆出一声厉喝,“都给我听着!弃了辎重,沿山脊线垂直向上跑!别往两侧谷里钻!”
军令如山,将士们不敢怠慢,纷纷调转方向,靴底碾过冰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队伍如一条受惊的长蛇,拼了命地往高处攀援,连拉车的骏马都似通了人性,扬蹄嘶吼着奋力狂奔。
那辆藏着人的粮草车被队伍裹挟着颠簸前行,车厢里的暗门被震得哐当乱响,沈小宝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像被扔进了滚筒,先是撞在太子胸口,鼻尖磕在对方肩甲上一阵发麻,转瞬又被甩向另一侧,后腰重重撞在木箱棱角上。
太子下意识伸手捞住他,却被惯性带着滚作一团,锦缎衣襟缠上了对方的腰带,靴底勾住了对方的袍角,两人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在狭小的暗格里滚了足有数百次,直到脑袋撞上箱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双双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两个时辰的亡命奔逃,直到最后一辆粮草车的车轮碾过山口,身后才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
回身望去,方才走过的冗长山道已被雪龙彻底吞没,雪雾弥漫中,只余下白茫茫一片,连半块岩石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呼……呼……”
将士们拄着铁锹跪倒在地,厚重的盔甲上蒸腾着白气,有人脱力地瘫坐在雪地里,抓起一把雪就往脸上拍,“妈的……总算是……捡回条命……”
兰云却顾不上喘息,反手劈开粮草车的暗门。
门轴“吱呀”一声断裂,眼前景象让他眉峰紧蹙,暗格里铺着的棉被被滚得乱七八糟,太子死死搂着沈小宝,胳膊勒在对方腰间,一条腿还压在人家腿弯里,两人脸色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是闷坏了。
他伸手去掰太子的胳膊,指腹触到对方紧绷的肌肉,竟一时没掰开,只得沉了沉气,用巧劲将那圈得死紧的手臂硬生生扯开,又轻手轻脚地将沈小宝从雪堆似的被褥里抱出来。
小家伙眉头还皱着,睫毛上沾着点细碎的雪粒,看着可怜得紧。
“来人!”
兰云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把太子殿下抬进暖帐,好生照看!”
几个近侍闻声赶来,见太子仍昏迷着,忙解下身上的披风卷成筒,小心翼翼地将人裹在中间,生怕碰坏了这位金枝玉叶。
兰云抱着沈小宝紧随其后,帐外的寒风卷着雪沫扑在脸上,他下意识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沈小宝是被一阵灼意烫醒的,像是有团火在骨头缝里烧,他费力地睁开眼,只觉浑身被裹得像个粽子,连指尖都动不了分毫。
耳边是呼啸的朔风,刮得帆布呜呜作响,眼前却被一顶宽厚的狐皮帽遮得严严实实,只余下一片昏沉的黑。
“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炭火熏过的暖意,“再忍忍,翻过前面那道梁,半个时辰就能出山了。”
是兰云?沈小宝悬着的心骤然落地,紧绷的神经一松,伴随着赤兔马轻微的摇晃,眼皮又沉沉地阖了上去。
另一边的粮草车里,太子缓缓转醒时,正躺在铺着厚厚软垫的榻上。
他微微偏头,才发现车厢两侧不知何时架起了雕花挡风板,挡住了大半寒风,怀里还揣着个新灌了热水的铜暖炉,暖意顺着衣襟一点点渗进皮肉里。
“殿下醒了?”守在一旁的老太监连忙凑上前,手里端着个黑漆食盒,“刚温好的栗子糕,您垫垫肚子?”
太子没接,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沈侍郎呢?他在哪?”
老太监脸上堆着笑,语气却有些闪躲:“兰将军带着沈侍郎先走了,说是前头要探路。
这马车窄小,实在坐不下两个人……”
“呵,”太子冷笑一声,掀了掀眼皮,目光扫过车厢,“这车厢统共两丈宽,别说两个人,再塞三个你这样的也绰绰有余。怎么,他兰云说坐不下,就坐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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