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站在一旁,瞧着这对素未蒙面,却异常亲昵的兄弟,着实有些惊奇,忍不住笑道:“你太子哥哥身上是抹了奶香还是涂了蜂蜜,竟让你这么粘着他?”
花玄宿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却没说话。
皇帝看着两个孩子亲密的模样,沉思片刻,喃喃道:“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吧。”
说罢,他竟吩咐内侍:“去,让御膳房把晚膳早些备好,莫要饿坏了朕的小宝贝。”
显然,早已将罚花玄宿跪到晚膳前的事抛到了脑后。
紫宸殿内微风习习,鎏金铜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青烟袅袅缠上梁间悬着的夜明珠,将满室映照得朦胧又华贵。
花玄宿斜倚在铺着凉席软榻边,怀里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小家伙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肚兜,正含着胖乎乎的小拳头,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时不时伸手去够案几上摆着的蜜饯盒子。
他指尖轻轻刮了刮幼弟柔软的脸颊,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试探:“父皇,小妹与唐国太子的婚约早定下了,如今她及笄都过了半载,怎么迟迟不见动静?”
御座上的皇帝放下手中的玉筷,眉头微蹙看向他:“收起你那点心思,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什么。身为夏国储君,哪儿也不许去,给朕老实在京中待着。”
一旁的皇后笑着递过一盏温热的杏仁酪,柔声解围:“陛下也别总凶玄宿。唐国昨日倒是来了消息,说那位太子醉心朝政,无暇顾及终身大事,已给小芷另择了一门亲事。嫁与唐国大皇子李密。”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轻笑,“说起来这位李皇子倒是位奇人,是有名的大文豪,写的那些话本传奇,听说都漂洋过海传到异域去了。咱们小芷啊,便是他最铁杆的崇拜者,为了抢他新出的书,前阵子还偷偷动用了不少月钱呢。今日一听说要嫁给他,乐得当即就跑去泡玫瑰奶浴了,连晚膳都没吃,你说这孩子……”说着便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藏着笑意。
花玄宿怀里的奶娃娃忽然“咿呀”一声,胖乎乎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他低头蹭了蹭幼弟软乎乎的脸蛋,朗声笑道:“大皇子有颜有钱,更难得的是有闲情。皇妹嫁过去,不用被储君妃的规矩束着,倒也自在,挺好的。”
“好什么好?”
皇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饱食终日,就知道舞文弄墨?写那些破文章能当枪使,还是能保家卫国?俗不可耐!”
“父皇这话就偏颇了。”
花玄宿逗着怀里的小家伙,慢悠悠道,“有个做储君的弟弟罩着,他做个闲散王爷岂不快活?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也是一桩美事。”
“咿呀!好!”
怀里的幼弟突然拍着小手应和,嘴里含混地吐出几个字,还凑过去在花玄宿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留下个湿漉漉的口水印,随后又乖乖抱过皇后递来的糯米糍,小口小口啃得满脸都是碎屑。
花玄宿笑着擦去脸上的口水,又替幼弟擦了擦嘴角:“你看,辰儿也觉得我说得对,是吧?父皇,芷儿嫁到唐国,未必是坏事。缘分这东西,本就妙不可言。”
“多多……去糖瓜……找姐姐……”幼弟突然抓住花玄宿的手指,含着糯米糍含糊不清地念叨,小眼神亮晶晶的。
皇帝闻言沉下脸:“辰儿,你才跟你太子哥哥待了多久,就帮着他说话?”
他转向花玄宿,语气缓和了些,“罢了,公主出嫁,太子理应送行。十天后出发,你给朕收敛些性子,储君外出当守雅正,别坏了咱们夏国的名声。”
“舞王……陈儿……夜曲……”幼弟晃着小脑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拽着花玄宿的衣袖不肯放。
皇后连忙把他抱过来,柔声道:“不可哦,你还太小,太子哥哥性子跳脱,怕是照顾不好你。”
“不要……不要……”幼弟顿时撅起小嘴,小手背到身后,脑袋猛地一扭看向别处,气鼓鼓地说,“生气,不理……母后……”
皇帝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伸手想去抱他:“小东西,还生起母后的气了?乖,让父皇抱抱。”
“不要不要!偶要跟多多……去唐国……”幼弟在皇后怀里扭来扭去,小奶音带着哭腔,眼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花玄宿连忙摆手:“父皇,这可冤枉我了。儿臣与弟弟今儿第一次见面,哪儿谈得上带坏?依我看,八成是这小家伙在宫里待久了,也想出去逛逛。毕竟这宫墙再高,也拦不住孩子向往外面的心嘛。”
皇帝望着幼弟那双写满渴望的眼睛,终究是软了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才多大点的狗子,倒有自己的心思了。也罢,免得说朕苛待幼子。你们母后确实许久没回唐国看望双亲了,既然乖宝想去,便带着一起吧。你祖母还没见过她这小外孙呢。”
花玄宿眼睛一亮,连忙行礼:“谢父皇!儿臣定当照顾好幼弟,绝不给夏国丢脸!”
怀里的幼弟一听这话,顿时破涕为笑,伸着小手要花玄宿抱,嘴里欢呼着:“唐国!糖!姐姐!”惹得满殿都笑了起来,连窗外的暖阳似乎都更明媚了几分。
“娇娇啊,你们这一去要大半个月,再游玩时日回来得小几个月了,若不是这江山社稷等着朕去张罗,好想跟你们一起去见见丈母娘啊,想她做的酒糟和酱鸭了。”
皇帝搀扶着皇后的手,瞧着眼前喜庆的花轿和马车,一脸的惆怅。
宫门口的红绸还在风里打着旋儿,皇帝扶着皇后的手,指节轻轻摩挲着她腕间那只成色温润的羊脂玉镯。
眼前的花轿红得晃眼,鎏金的喜字在日头下闪着光,陪嫁的马车排了足有半条街,箱笼上的金锁叮咚作响。
“娇娇啊,”他喉结滚了滚,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你们这一去就得大半个月,真要在那边多盘旋些时日,回来怕是要小半年了。”
他往皇后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像个讨糖的孩子,“若不是这满朝的折子等着批,边关的军情等着问,朕真想跟你们一道去,你娘做的酒糟,那股子甜津津的酒香,还有酱鸭皮上那层琥珀色的糖霜,想想都馋得慌。”
皇后被他逗得眉眼弯弯,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襟上歪斜的玉带:“女儿出嫁不见你掉半滴泪,倒为吃不上丈母娘的手艺唉声叹气。”
她点了点他的额头,目光落在臂弯里的小家伙身上,“你说咱这小儿子的馋嘴性子,到底随了谁?放心吧,你丈母娘早把酱鸭、酒糟、烧子鹅都封进了冰窖,连你最爱的酱牛肉都备了二十斤。我们最多一个月就回来,辰儿,快香香父皇,咱们该走了。”
小家伙正吮着小胖手指,闻言立刻张开藕节似的胳膊,一把搂住皇帝的脖颈。“舞皇……亲亲。”
奶声奶气的话音刚落,“吧唧”一口就糊在皇帝的明黄衣领上,亮晶晶的口水印子格外显眼。
他仰着圆乎乎的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又奶声奶气地喊:“爹爹,亲亲。”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低笑出声,用指腹蹭了蹭他软乎乎的脸颊:“小东西,居然会叫爹爹了?定是你那不争气的太子哥哥教的,该叫父皇才是。”
话虽如此,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罢了罢了,你还小,这些繁文缛节长大了再学不迟。来,父皇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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