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皆知,沈将军要嫁了。
沈小宝盯着圣旨上“和亲”两个字,牙磨得咯吱响,宣旨太监刚迈出门槛,院外就传来一阵喧天的车马声。
兰云那厮,竟比圣旨的回音还快。
“沈将军!”
玄色身影掀帘而入,兰云怀里还揣着个冒热气的食盒,刚进门就被沈夫人一把攥住手腕,“哎哟君主,您这聘礼……”
美妇踮脚往院外瞅,眼都直了,“这珊瑚树得有一人高吧?还有那箱东珠,颗颗都跟鸽子蛋似的!”
兰云笑着点头,目光却黏在沈小宝身上,从食盒里端出碗姜撞奶:“知道你昨儿练枪冻着了,东陵御厨刚做的,趁热吃。”
沈小宝别过脸,耳尖却红了:“亏得你想得到此损招,和亲?现在好了,陛下亲封安远侯,还没有捂热就将要送东陵国去和亲,闻所未闻。这奶啊,还是留着你未来国后喝吧!我可担待不起。”
话虽这么说,手却诚实地接过瓷碗,勺子刚碰到碗沿,就听见身后传来“噗嗤”一声笑。
三姐妹挤在廊下,大姐举着支赤金步摇晃了晃:“二弟,君主送的这支簪子,上面的凤凰眼可是用猫眼石做的,比我那支好看多了!”
三妹更直接,抱着个装满蜜饯的锦盒跑过来:“二姐夫,你下次能不能多送点话梅?我姐说这个吃了开胃。”
“谁是你二姐夫!”
沈小宝呛得咳嗽,兰云伸手替他顺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后颈,沈小宝像被烫到似的跳开,却撞进兰云带着笑意的眼神里:“早晚都是。对了,”兰云从袖袋里摸出块暖玉,上面刻着个“宝”字,“给你的,冬天揣在怀里,就不用总搓手了。”
沈夫人看得眉开眼笑,拉着兰云的手就往内堂带:“快坐快坐,我让厨房炖了鸡汤,你跟小宝好好聊聊。”
路过书房时,门帘掀开条缝,沈老爷子探出头瞪了沈小宝一眼,却对着兰云点头哈腰:“君主慢用,我教小儿练字,就不打扰了。”
话刚说完,就听见书房里传来小儿子的声音:“爹,兄长要嫁给君主,是不是以后我就能喊他皇嫂了?”
沈小宝脸都红透了,抓起桌上的把把壶就往兰云身上扔,却被一把接住。
兰云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别急,等成了亲,你想怎么扔都行。”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沈小宝浑身一僵,手里的姜撞奶差点洒出来。
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喝着姜撞奶,见兰云盯着自己笑,放下碗问:“你笑什么?”
兰云指了指他嘴角:“沾了奶渍,跟小猫似的。”
说着伸手要擦,沈小宝猛地偏头:“别碰我!”
却见兰云从袖袋里掏出手帕递过来:“拿着,自己擦。”
沈小宝接过手帕,瞥见上面绣着个小小的“兰”字,脸又热了几分。
没人注意到,街角的茶肆里,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把刚听到的话记在纸上,匆匆往城外走。
阴影里,几个汉子围着地图嘀咕:“听说婚礼当天要走东南路,咱们就在那儿埋伏……”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传来沈府的笑声,混着兰云的声音:“小宝,这玉你要是不喜欢,我再让人给你刻块上好佛手瓜……”
婚期还没有定下,大姐招弟倒是先发动了……
产房的门帘被水汽蒸得发白,里面招弟的痛呼像拧成绳的麻,一下下勒在陈开礼心上。
他在院里转圈,青石板被踩得咚咚响,手里的铁疙瘩将虎口勒出了红痕,却还不停转着。
一大家子蹲在阶上,屏住呼吸,小宝起身拍他肩膀:“别急,稳婆说大姐身子骨结实,再熬熬就好了。”
话音刚落,门帘“哗啦”被掀开,稳婆满脸是汗地冲出来,手里的帕子都攥皱了:“不行!娃头太大,卡在胯骨那儿了!再这么耗着,娘俩都要出事!”
陈开礼腿一软,差点栽进旁边的水缸。
“不能等了!得用‘剖产’的法子,不然……”
“什么?!”
旁边的兰云猛地拽住他,眼圈通红,“那是开膛破肚的营生!哪有这么干的?再说招弟姐是头胎,再试试催生汤不行吗?”
话里藏着点私念,他和小宝的婚期本定在月底,如今招弟生产,家里的红绸、喜饼全堆在角落,可看着产房里越来越弱的痛呼,他咬咬牙松了手,“你……你真能保她们平安?”
小宝没敢应死话,只赶紧让妇人烧滚水,把布包里的短刀在滚水里煮着,又找了块干净的粗布,用白酒反复擦了擦。
陈开礼守在门口,听见里面小宝轻声哄着:“宝儿,忍一忍,就一下,咱娃就出来了。”
接着是招弟一声短促的闷哼,院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没等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突然撞出来,脆得能穿透院墙。
稳婆抱着个裹在襁褓里的娃娃冲出来,嗓门亮得惊人:“生了!是个大胖小子!足足八斤重!”
陈开礼几步冲进去,见小宝正用干净布巾给招弟擦额角的汗,招弟脸色苍白,却笑着看旁边的娃娃。
兰云凑过去,那娃娃闭着眼,小拳头攥得跟颗小石子似的,哭声亮得能掀了房檐。
他先前那点生怕因婚期被耽搁的闷意早散了,指尖轻轻碰了碰娃娃软乎乎的脸颊,笑着摇头:“这么敦实的个儿,也难怪你娘遭这罪。”
沈老爷捻着山羊胡,眉眼都笑开了:“好!好!沈家这就添了根壮苗!老婆子,快叫人把那红皮喜蛋分装了,挨家挨户送过去,让街坊们都沾沾喜气!”
陈开礼搓着手,眼睛在招弟和娃娃之间转来转去,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媳妇,你受累了,这大胖小子一落地,咱陈家总算有后了!”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挡路。
夫人挥挥手,一边吩咐丫鬟给招弟换温水擦身,一边把围着看娃的人往外赶,“招弟得好好歇着,这里有开礼陪着就够了,你们都散了,该干啥干啥去。”
众人笑着应了,陆续退出屋,特意给小两口留了温存的空间。
院角荷花塘边,荷叶挨挨挤挤托着粉白的花。
兰云牵着沈小宝的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他腕上的玉串:“还记得从前你总说,要娶亲生子,继承衣钵。我求了陛下赐婚,断了你那些念头,你……心里当真不怨?”
沈小宝挑了挑眉,故意逗他,语气带着点促狭:“娶亲自然是想的,至于生子?兰云大人,自古以来,哪有男子能揣着娃过日子的?”
他伸手戳了戳兰云的腰,“瞧你这越发清瘦模样,八成是没法给我添个一儿半女了。泱泱大国的传承,要是断在你手里,不可惜?”
兰云眼尾弯了弯,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声音里藏着笑意:“天下本就该能者居之,少了我兰云,日子照样转。再说,孩子哪需我来操心?我娘去年就和相国诞了皇儿,这江山的继承人,早定下了。”
他凑近了些,气息扫过沈小宝的耳尖,“所以你看,族里没人反对东陵君主娶位男皇后,咱们俩,本就是天生一对。”
“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我还有什么话讲?”
沈小宝笑着,突然踮起脚,在兰云唇角飞快啄了一下,转身就想往廊下窜。
可刚挪步,手腕就被攥紧,下一秒便被人拽进怀里,唇齿被重重覆上,连呼吸都缠在了一起。
假山后,引弟和招弟扒着石缝,俩人头挨着头,眼睛瞪得溜圆。
引弟捂着嘴,小声跟招弟嘀咕:“一年前我就说他俩不对劲!你看沈小宝那脸红的,跟院里的石榴花似的!”
招弟忍着笑,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点,别被发现了!不过……他俩这样,还真挺好看的。”
说着,还忍不住点了点头,活脱脱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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