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爵温和的话语如同细密的春雨,持续浸润着辞月干涸混乱的心田。
那图的宁静意境,配合着轩内清雅的茶香和颜爵不急不缓的嗓音,似乎暂时驱散了一些萦绕不散的阴霾,让他的思绪从那个自我撕扯的深渊里,稍微挣脱出来一丝。
他捧着那杯新斟的热茶,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稳定暖意,这暖意似乎顺着经络,一点点驱散着四肢百骸的冰冷和僵硬。
胃部的钝痛虽然仍在,但不再那么尖锐地抢夺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沉默地听着颜爵评点画作,听着他讲述画中气韵与意境。
那些话语并不深奥,却像一根柔韧的丝线,轻轻牵引着他,让他飘忽不定的意识,一点点落回现实,落回这间静谧的墨竹轩,落回眼前这幅具体而美好的画作上。
过了许久,当颜爵的话语暂告一段落,轩内再次陷入一种舒适的安静时,辞月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先前那种令人心惊的空洞和涣散消退了不少,虽然依旧盛满了疲惫和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迷茫,但至少,重新有了焦距。
他的目光落在颜爵身上,看着对方那双总是含着慵懒笑意、此刻却唯有专注与温和的狐狸眼,唇瓣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和一丝挥之不去的虚弱:
“颜爵……”他唤了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歉意,也有深深的疲惫,“多谢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复又抬起,直视着颜爵:
“让你……费心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窘迫,“突然这般……来叨扰你。”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先前那副失魂落魄、不请自来的模样,给颜爵带来了怎样的麻烦。
这份认知让他感到有些难堪,却也因为对方毫无怨言的接纳和耐心的安抚,而涌起更深的感激。
这声道谢,不再是出于客套,而是发自内心。
他感谢颜爵没有追问,感谢他提供了这片可以暂时躲避风雨的宁静港湾,感谢他用这种不着痕迹的方式,将他从崩溃的边缘一点点拉回。
辞月那声道谢,虽然轻微,却清晰地落在颜爵耳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与真诚。
颜爵看着他重新聚焦的眼眸,尽管那紫罗兰色的深处依旧藏着未能散尽的迷茫和脆弱,但至少,那令人心慌的空洞被驱散了。
听到辞月说“费心了”和“叨扰”,颜爵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他轻轻摆了摆手,动作带着文人特有的洒脱,语气也变得更为熟稔和随意,巧妙地用身份拉近着距离,化解着那份客套带来的疏离感。
“小曦神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
颜爵的狐狸眼里漾着柔和的光,声音清朗,“你我都位列灵犀阁,维系平衡,守护一方,本就是同袍之道。既是同袍,相互照应岂不是分内之事?”
他将“同袍”二字说得自然无比,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纽带。
“所以啊,”他拿起茶壶,姿态优雅地为辞月再次斟满茶杯,热气袅袅升起,“千万别再说‘费心’、‘叨扰’这样的话了。”
他放下茶壶,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微响,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肯定,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
“都是灵犀阁的人,可不兴这般客气。”
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被轻轻抹去。
它不仅仅是在回应辞月的道谢,更是在告诉他:你并非孤身一人,你属于灵犀阁这个整体,而在这里,在我颜爵这里,你可以放松,可以暂时卸下心防,不必独自承受所有。
他将彼此的关系,从需要客套感谢的“宾主”,悄然拉回到了更为亲近、负有共同责任的“同袍”位置。
这是一种不着痕迹的安慰和支持,比任何直接的同情或追问都更能抚慰辞月此刻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辞月听着他的话,捧着那杯新续的热茶,指尖感受着那份源源不断的暖意。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极轻极轻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点头。
……
那天。
水清漓的到来如同静水微澜,他并未多留,只确认辞月状态尚可,并留下了一句:“光莹安好,仍在净水湖修行,你不必挂心。”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让辞月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舒缓了些许。
然而,水清漓离去前,那淡蓝色的眼眸掠过窗外,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无波:“他,尚未寻至此地。”
这个“他”,不言而喻。
颜爵敏锐地捕捉到,在水清漓离开后,辞月虽然依旧安静地靠在窗边,但那份紧绷感似乎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添了一丝……等待风雨来临前的沉寂。
他捧着茶杯的手指,时而收紧,时而松开,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颜爵心中了然。
庞尊就像悬在头顶的雷霆,一日不来,这份压抑的宁静就一日带着不确定性。他需要更积极地引导辞月,不能让他沉浸在这种被动的等待和内心的拉锯战中。
那之后卦辞月一连待了好几天。
第四天:
颜爵没有急于用书画,而是取出一张古朴的七弦琴,置于案上。
他并未直接演奏,而是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带出一串清越散漫的音符。
“小曦神可知,”颜爵声音平和,如同闲聊,“这琴音最是奇妙。宫商角徵羽,对应五行五脏。心绪不宁时,听听特定的曲调,或有奇效。”
他并未询问辞月想听什么,而是即兴弹奏起来。曲调初时有些滞涩徘徊,如同迷途者的脚步,渐渐转为幽远深邃,仿若月下深潭,带着洗涤人心的力量。
这不是什么名曲,更像是他将此刻感受到的、辞月那混乱又压抑的心境,用琴音具象化,然后再以更沉稳的旋律,试图将其引导向平静。
辞月起初只是被动地听着,目光游离。但随着琴音流淌,他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眼神渐渐聚焦在颜爵抚琴的手指上。
那琴音仿佛无形的手,轻轻梳理着他脑海中纠缠的乱麻。
当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时,他极轻地舒了一口气,虽然依旧沉默,但眉宇间的郁结似乎散开了一线。
第六天:
颜爵带着辞月来到墨竹轩后的一小片药圃。这里并非奇花异草,多是些安神静心、生命力顽强的普通灵植。
“这些小家伙,每日都需照料。”颜爵递给辞月一个小巧的玉壶,“今日阳光正好,帮它们浇点水可好?”
这是一个简单的、无需思考的动作。辞月迟疑地接过玉壶,蹲下身,学着颜爵的样子,将清冽的泉水细细浇灌在植物的根部。
水珠滚落在叶片上,在阳光下闪烁。他需要专注于壶口的角度,控制水流的大小,避免伤到柔嫩的茎叶。
这个过程中,他的注意力被强行从内心的风暴拉回到了现实——土壤的湿润、叶片的脉络、阳光的温度。当他完成一小片区域的浇灌,看着那些植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时,一种极其微弱的、久违的“完成一件事”的踏实感,悄然浮现。
颜爵在一旁修剪着多余的枝叶,状似无意地说:“草木无言,却知时节。该浇水时浇水,该修剪时修剪,顺应其性,方能生机盎然。” 这话,像是在说花,又像是在点醒某人。
第八天:
颜爵没有找辞月对弈,他知道辞月此刻心力不足以支撑棋局的绞杀。他只是在院中的石桌上,摆开了一副残局,自己与自己对弈。
辞月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看着。颜爵落子很慢,时而沉吟,时而果断。他并不讲解,只是偶尔会自言自语般低语几句:
“这一步,看似退让,实则以退为进。”
“此处纠缠,不如弃子争先,另辟蹊径。”
“局危之时,更需静心,自乱阵脚便是满盘皆输。”
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交错,构成复杂的局面。辞月的目光随着棋子移动,那些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细微的涟漪。
他看着颜爵如何在困境中寻找出路,如何权衡取舍,如何保持冷静。这像是一种无声的教导,关乎应对复杂局面时的心态与智慧。
几天下来,庞尊始终没有出现。那份悬而未决的压力依旧存在,但在颜爵这番“润物细无声”的精心安排下,辞月的精神状态有了微妙而切实的好转。
他不再完全沉浸于自我怀疑的漩涡,开始能够将一部分注意力投向外界,投向颜爵为他营造的这个充满“生活感”和“秩序感”的小小世界里。
他依旧会下意识地聆听远处的动静,但次数在减少。
他依旧话不多,但会对颜爵的举动给出更明确的反应,比如在颜爵递过安神茶时,会主动伸手接过,甚至会在颜爵某次弹奏完一曲特别空灵的曲子后,极轻地说一句:“……好听。”
颜爵知道,这只是开始,辞月内心的坚冰才刚刚裂开缝隙。
但至少,他正尝试着,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感知,从那个混乱痛苦的内心世界,重新连接到这个真实而平和的外部世界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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