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琳抱着那套华美头面,心思复杂地走了。厅堂内重归寂静,虞怀瑾面上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只是湖面投下的一粒石子,涟漪散尽,便了无痕迹。她重新拿起账册,心思却微微飘远。
主院那位,不知这几日……那安神汤,他可还愿意喝?
夜色渐深,主院书房内,墨骁珩靠在轮椅上,手中虽拿着一卷兵书,眼神却并未落在字里行间。窗外月明星稀,腿上传来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隐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提醒着他又一个难眠之夜的来临。
空气中,除了熟悉的苦涩药味,似乎还萦绕着一丝极淡的、清雅的茉莉香气。是那个被他不经意放在书案角落的香囊。还有卧房里那个带着草木清香的药枕……
他烦躁地合上兵书,推动轮椅来到廊下。冰冷的夜风拂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郁和身体深处叫嚣的疼痛。以往,他便是这样,一夜一夜地熬着,直到天色将明,精力耗尽,才能勉强阖眼片刻。
“王爷。”侍卫低声禀报,“王妃院里的佟嬷嬷来了,说是……送汤药。”
又来了。
墨骁珩眉头瞬间拧紧,下意识就想吼出那个“滚”字。但话到嘴边,却滞住了。他想起那碗与其他汤药截然不同的、带着微甘气味的安神汤,想起喝下后,那股奇异地抚平了些许燥郁的暖流……
见他沉默,侍卫也不敢动。
半晌,墨骁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让她进来。”
佟嬷嬷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与上次别无二致。她恭敬地行礼,将托盘放在书案上,并未多言,便准备退下。
“等等。”墨骁珩忽然开口。
佟嬷嬷停下脚步:“王爷有何吩咐?”
墨骁珩的目光落在那碗深褐色的汤药上,语气生硬:“这汤……她天天熬?”
佟嬷嬷垂首答道:“回王爷,王妃吩咐了,若王爷愿意用,便每日这个时辰送来。若王爷不喜,倒了便是。”
墨骁珩抿紧了唇。倒了便是?说得轻巧!那女人,是算准了他……
他挥了挥手,示意佟嬷嬷退下。
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人,还有那碗散发着独特药香的汤药。他盯着那碗汤,眼神复杂,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又像是在看唯一的救命稻草。
挣扎。无比的挣扎。
骄傲让他抗拒这种近乎“施舍”的关怀,更不愿承认这碗看似普通的汤药可能真的有效。但身体对安宁的渴望,如同干涸土地祈求甘霖,是本能。
最终,在那隐隐作痛的腿伤和翻涌的烦躁双重逼迫下,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怒气,猛地伸手端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熟悉的微甘口感,顺着喉咙滑下,温热的药力缓缓散开。那股萦绕在心头、让他坐立难安的躁动,似乎真的被这温和的力量一点点抚平、安抚。
他放下空碗,胸口依旧因刚才的情绪而微微起伏。他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那碗汤的药力似乎完全化开,腿上的疼痛也变得有些朦胧、不那么尖锐刺骨时,才推动轮椅,回到了卧房。
躺在柔软的药枕上,清浅的草木香气包裹着他。他闭上眼,准备迎接与往常无异的、与疼痛和失眠的拉锯战。
然而,今夜似乎有些不同。
那纠缠他许久的剧痛,并未如往常般变本加厉,反而像是被一层温水包裹着,变得钝重而遥远。脑海中那些纷乱嘈杂、不断回放的战场画面与如今困顿的愤懑,也渐渐平息下来。
意识,在一种久违的、松弛而疲惫的状态中,慢慢下沉……
没有中途痛醒,没有辗转反侧。
当墨骁珩再次恢复意识时,是因为窗外透进来的、清晨熹微的晨光。
他猛地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
天……亮了?
他……他竟然睡着了?不是那种半梦半醒、随时会被疼痛惊醒的浅眠,而是真正沉沉的、失去了大部分知觉的睡眠?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腿,那熟悉的、足以让人发狂的剧痛并未立刻席卷而来,虽然依旧存在,却像是隔着一层什么,变得可以忍受。
他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一般在他脑中炸开!自从重伤之后,自从被太医断言无法再站立之后,他有多久没有体验过这样完整而深沉的睡眠了?一年?还是更久?
麻木、绝望、愤怒……那些日日夜夜折磨他的东西,仿佛都因为这一夜的安眠,而被短暂地驱散了一些。
他躺在那里,没有立刻起身,只是怔怔地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身影——平静无波的眼神,递过药碗时笃定的姿态,还有那句“试试并无损失”……
难道……她真的……
不!不可能!太医署那么多圣手都束手无策,她一个深闺妇人,略通皮毛,怎么可能……
可身体的感觉不会骗人。这一夜前所未有的安眠,和此刻腿上那明显缓和了许多的痛苦,都在清晰地告诉他——那碗汤,还有那个药枕,真的有用!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有摆脱痛苦的些微轻松,有对未知效果的疑虑,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打乱了所有预设的茫然。
这时,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是侍卫例行询问是否要起身。
墨骁珩沉默了片刻,沙哑着声音开口:“……让送汤药的人,晚半个时辰再来。”
他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但这句吩咐,已然是一种默许和……期待。
当虞怀瑾从佟嬷嬷那里得知,王爷昨夜似乎睡得不错,并且吩咐今日继续送汤药时,她正在查看墨云柔画得乱七八糟却充满奇思妙想的店铺布局图。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脸上并无多少得意或惊喜,仿佛这一切本就在她预料之中。
“嬷嬷,你去库房,再找些活血通络的药材,我记得有些川穹、牛膝……”她沉吟着,开始斟酌下一步的方子。安神只是第一步,他那双腿的经络淤堵,才是痛苦的根本来源。或许,可以在安神汤的基础上,加入一些性质温和的活血药材,再配合……
她放下图纸,走到窗边,看向主院的方向。
她知道,那堵坚冰筑成的高墙,已经因为她这碗看似微不足道的汤药,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光,已经照进去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让这光照得更亮,更暖。
她回到书案前,铺开纸张,提笔蘸墨。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治愈他的路,还很长。但第一步,总算,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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