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镇,南下的土路很快被茂密的森林吞没。星光森林的边缘,古木参天,枝叶交错,将大部分阳光筛成斑驳的光点。空气变得湿润清凉,弥漫着腐殖土和草木的独特气息,鸟鸣虫嘶不绝于耳,充满了野性的生机。
亚当显得异常兴奋,背着那柄几乎与他等高的双手剑,东张西望,时不时对着灌木丛比划几下,嘴里念念有词:“……嗯,这里适合埋伏!……哈!看剑!想象这里有个邪恶地精!”
莉娜则谨慎得多,她瘦小的身子缩在一件过于宽大的旧斗篷里(不知从哪顺来的),一双大眼睛骨碌碌乱转,一半是好奇,一半是对陌生环境的警惕。她紧紧跟在王恪身后,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但嘴上却不饶人:“喂,大块头!你走路看着点!踩到珍贵的月光草你赔得起吗?那可是……可是制作清醒药剂的高级材料!”(其实她根本不确定那是不是月光草)
王恪走在最前,斗笠压低,步伐不疾不徐。他没有释放感知去探查远方,而是将意念收敛在周身数丈之内,细细体会着这片森林的“呼吸”——风的流向、湿度的变化、远处微不可闻的窸窣声。这是一种不同于宇宙星海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真实”。
“先生!前面好像有动静!”亚当突然压低声音,指着左前方一片晃动的灌木丛,脸上满是跃跃欲试,“可能是野兔!我去抓来当晚餐!”说着,他就要拔剑冲过去。
“站住。”王恪头也没回,声音平淡。
亚当动作一僵,不解地回头。
“那不是野兔。”王恪的目光扫过那片灌木下的地面,几处不起眼的泥土有细微的翻动痕迹,“是刺鬃猪的脚印,刚过去不久。带着幼崽的母兽,最是凶猛。你现在冲过去,晚餐是谁还不一定。”
亚当脸一红,讪讪地收回手,嘀咕道:“我、我能对付……”
“对付?”王恪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他,“靠你那天差点把自己的腰闪了的发力方式?在森林里,活下来的不一定是力气最大的,而是眼睛最亮,耳朵最灵的。”他用脚点了点地面,“看这里,蹄印深浅,方向。听,风带来的气味,除了泥土和树叶,还有什么?”
亚当和莉娜都下意识地凝神细听。亚当一脸茫然,莉娜却皱了皱小鼻子,迟疑道:“好像……有点腥臊气?”
“嗯。”王恪略一点头,“记住这个味道。下次闻到,提前绕开。狩猎,先要学会不被猎杀。”
亚当恍然大悟,看向王恪的眼神更加崇拜。莉娜也偷偷记下了这个知识点,但嘴上却哼道:“这、这有什么!本导师早就知道了!只是考考你们!”
王恪没理会她的嘴硬,继续前行。一路上,他看似随意,却总在关键时刻出声指点。
“避开那片颜色特别鲜艳的蘑菇,除非你想体验灵魂出窍。”
“脚下的苔藓变厚,说明附近有水源,但也要小心湿地和潜流。”
“这棵树干上的爪痕,是林猫的标记,它在宣示领地,最好不要轻易闯入。”
他的指导简洁、实用,直指生存核心。亚当学得认真,连连点头。莉娜虽然嘴上不服,但小耳朵也竖得尖尖的,把每句话都记在心里。
中午时分,他们找到一条林间小溪休息。亚当自告奋勇去取水,王恪提醒他注意水边松软的泥土。果然,亚当刚靠近,一脚就陷了进去,幸好王恪早有预料,用树枝将他拉了出来,只是溅了满身泥水。
“先生您怎么不早拉我一把!”亚当哭丧着脸。
“摔一跤,记得更牢。”王恪淡淡道,递给他一块干布,“记住,森林里,看起来最安全的地方,往往藏着陷阱。”
莉娜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偷笑,被亚当瞪了一眼。
下午,他们需要穿过一片看似平静的林间洼地。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和不知名的藤蔓,阳光难以透入,显得有些阴森。
“先生,这地方感觉不太好……”亚当这次学乖了,有些犹豫。
莉娜也皱着小脸:“好像有股……腐烂的味道。”
王恪蹲下身,拨开表面的落叶,露出下面黑色、泛着油光、不时冒出细密气泡的泥沼。“是沼泽。”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洼地,“不能直接穿过去。找找周围有没有更坚实的路径,或者绕行。”
亚当和莉娜立刻分头寻找。很快,莉娜凭借着她“小偷”的敏锐眼力,发现了几块半埋在淤泥和藤蔓下的、相对干燥稳固的大石块,它们断断续续地通向对岸,像是一条被遗忘的小径。
“走这里!”莉娜有些得意地指着石块。
王恪检查了一下石块的稳固性,点了点头。“跟紧我,每一步踩实。”
他率先踏上第一块石头,身形轻盈稳健。亚当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跟上,虽然有些摇晃,但还算稳当。莉娜看着那泛着泡的漆黑泥沼,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咬咬牙,踮着脚尖,学着王恪的样子,战战兢兢地踏上了石头。
就在她走到一半,即将踏上最大、也是最关键的那块中心巨石时,脚下的一根隐藏在藤蔓下的枯枝咔嚓一声断裂!莉娜重心一失,惊叫一声,整个人朝着侧面腥臭的泥沼摔去!
“啊——!”她吓得闭上眼睛,双手乱抓。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后衣领,将她硬生生提了回来!是王恪!他不知何时已转身,一只手稳稳地拉住了她。
莉娜惊魂未定,小脸煞白,心脏砰砰直跳,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王恪的手臂。
“看路,不是看天。”王恪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抓着她的手很稳。他指了指那块中心巨石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被苔藓覆盖的裂缝,“这里结构最弱,你刚才踩到边缘了。”
亚当也吓了一跳,赶紧喊道:“莉娜!你没事吧?”
莉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死死抓着王恪,脸一红,连忙松开,强作镇定地拍拍胸口:“没、没事!本导师刚才只是……只是在测试这块石头的承重!果然不堪大用!”
王恪松开手,没说什么,继续前行。但经过这个小插曲,莉娜再也不敢分心,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看向王恪背影的眼神里,那点傲娇又褪去了一些,多了点真实的依赖。
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沼泽洼地。三人在对岸干燥的空地上休息。亚当累得直喘气,莉娜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发软的小腿。
王恪递给他们水囊和干粮。夕阳透过林梢,将三人的身影拉长。
亚当啃着肉干,看着逐渐暗下来的森林,忍不住问:“先生,我们晚上住哪?会不会有狼啊?”
莉娜也紧张地竖起耳朵。
王恪站起身,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一处背风、地势稍高的岩壁下。“在那里扎营。亚当,去捡些干燥的树枝生火。莉娜,你看看附近有没有驱虫的艾草之类的植物。”
他不再只是带领,而是开始分配任务。亚当和莉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被委以重任的郑重。
“是!先生!”亚当响亮地应道,跑去捡柴火。
“……知道了!”莉娜也爬起来,拍拍裙子,开始在附近草丛里仔细翻找起来。
王恪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又望向森林深处。这第一天的旅程,磕磕绊绊,但总算……迈出了第一步。尘世间的教导与依存,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耗费心神,却也别有一番意味。
夜幕,即将降临在这片陌生的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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