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春城前往边境的过程,比陆青璃预想的要曲折。
鬼谷——鬼叔的警告言犹在耳,她不敢有丝毫大意。没有选择便捷的飞机或直达快班,而是混迹于各种短途班车、私人运营的小面包车(当地人称为“黑车”)之中,路线迂回,时走时停。她刻意改变装束,用头巾包住半张脸,穿着更符合边境地区少数民族风格的廉价花衬衫和宽大裤子,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沉默寡言、投亲靠友的边民少女。
车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化。高耸的楼宇和整齐的田畴被起伏的丘陵和茂密的热带雨林所取代。空气变得湿热,带着泥土和植物腐败的浓郁气息。路况也越来越差,颠簸的土石路扬起漫天灰尘。沿途检查站开始增多,穿着不同制服的警察和边防人员神情严肃地查验着身份证件。
陆青璃使用的是陈怀安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经得起一般查验的假身份证,名字是“林秀”。每次过关,她都低着头,手心微微出汗,但表面上维持着镇定,回答着例行公事的问询。幸运的是,她年轻的面孔和朴素的打扮没有引起过多注意。
几天后,她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孟古镇。
这座小镇仿佛挂在国境线的边缘,喧闹、杂乱,却又充满一种畸形的活力。浑浊的界河从小镇旁蜿蜒流过,河对岸就是邻国绵延的绿色山峦。镇上的建筑风格混杂,有傣家竹楼,也有简陋的水泥砖房,更多的是临时搭建的铁皮棚户。街道狭窄,挤满了各种摊贩、摩托车、以及肤色各异、行色匆匆的人群。空气中混杂着香料、汗味、汽油味和某种隐约的紧张感。
这里法律与无序的界限模糊。可以看到正规的边防哨所,也能在巷子深处瞥见腰间鼓鼓、眼神凶狠的闲散人员。多种语言(汉语、傣语、缅语乃至更陌生的土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按照鬼叔给的地址,陆青璃在镇子西北角一条污水横流的小巷里,找到了“岩吞”的店铺——一个卖杂货兼修理摩托车的小门面。店面昏暗,堆满了各种零件和杂物,一个皮肤黝黑、精瘦结实、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光着膀子,蹲在地上修理一台发动机,满手油污。
“请问,是岩吞大叔吗?”陆青璃用带着春城口音的云南话试探着问。这是鬼叔教她的,说这样更容易取得信任。
男人抬起头,警惕地打量了她一眼,用生硬的汉语反问:“你找哪个?买东西还是修车?”
“是春城的鬼叔让我来的。”陆青璃压低声音,说出了暗号。
岩吞的眼神瞬间变了。他放下工具,站起身,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然后对陆青璃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进店里屋。里屋更暗,堆着更多杂物,只有一张破桌子和几张竹椅。
“老鬼……他还好?”岩吞关上门,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关切。他说的是一种夹杂着傣语口音的汉语。
“鬼叔他很好,他让我向您问好。”陆青璃谨慎地回答。
岩吞点点头,目光锐利地在陆青璃身上扫过:“老鬼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这边最近不太平,小姑娘家,不该来这种地方。”
陆青璃知道,在这种地方生存的人,直来直去比拐弯抹角更有效。她拿出鬼叔写的纸条(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没有具体事由):“岩吞大叔,鬼叔说您对这边熟。我想打听个人,或者一样东西。”
“打听什么?”
“一个叫梭温的地方武装头目,听说他手里可能有一块特殊的……金属片。”陆青璃斟酌着用词。
“梭温?!”岩吞的脸色猛地一变,连连摆手,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惊恐,“不行不行!小姑娘,你打听谁不好,打听那个魔王!他可是‘勐拉军’的三号人物,杀人不眨眼的!他的地盘在河对面,根本过不去!就算过去了,也是找死!”
勐拉军?陆青璃记下了这个名字。看来钥匙碎片果然落在了麻烦的人物手里。
“岩吞大叔,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消息是不是真的,没想过要直接去找他。”陆青璃试图安抚他,“您听说过关于那块金属片的传言吗?”
岩吞狐疑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是有这么个传言……大概两三年前吧,梭温的人在边境线上抢了一批货,里面有个小盒子,装着一块怪铁,烧不化,砸不烂,上面还有鬼画符一样的纹路。梭温那家伙信鬼神,觉得是天神赐的宝贝,一直带在身边,说是能保佑他刀枪不入。”
鬼画符一样的纹路!陆青璃的心跳加速了。这描述,和她手中的钥匙碎片极其相似!
“那……现在还能打听到更具体的消息吗?比如,梭温平时待在什么地方?那块‘怪铁’他是不是真的随身带着?”
岩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打听不了!梭温的行踪谁敢打听?他主要在河对面的勐卡寨子,那里是他的老巢,守得跟铁桶一样!至于那东西,有人说他镶在刀柄上,有人说他挂在脖子上……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小姑娘,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为了块不知真假的铁疙瘩,把命搭上不值得!”
看来从岩吞这里能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了。梭温,勐拉军,勐卡寨子。目标已经明确,但通往目标的道路,布满了荆棘和陷阱,几乎是一条死路。
陆青璃没有继续追问,而是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事先准备好的酬金,递给岩吞:“岩吞大叔,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这点心意,请您收下。”
岩吞看了看厚度可观的信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塞进裤兜,语气缓和了一些:“小姑娘,我看你不像一般人。老鬼让你来,肯定有他的道理。但我还是要劝你,别冲动。河对面是法外之地,死了都没人收尸。你要是真想打听,或许……可以去镇子南边的‘野人谷’集市碰碰运气。”
“野人谷集市?”
“嗯,那是个三不管的黑市,每三天开一次,就在界河的一个岔湾边上,两边的人都能去。那里龙蛇混杂,什么消息都有流通,也有专门卖情报的‘包打听’。但那里更危险,警察和边防军偶尔会去清剿,各种势力的人也都在里面盯梢,一言不合就动刀子。”岩吞警告道,“你去的话,千万小心,别露财,别惹事,听到枪声就往林子里跑。”
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了。陆青璃记下了“野人谷集市”的信息,再次向岩吞道谢,然后离开了杂货店。
回到镇上找的一家同样不需要证件、条件更为简陋的私人小旅馆,陆青璃开始制定计划。硬闯勐卡寨子无疑是自杀,唯一的希望就在那个混乱的黑市。她需要伪装,需要武器(哪怕是简陋的),更需要一个能安全接近并识别“包打听”的方法。
第二天正好是“野人谷集市”开市的日子。天刚蒙蒙亮,陆青璃就再次改变了装扮。她用深色油彩略微改变了脸部轮廓,穿上了一身更破旧、沾着泥点的衣服,背上一个装着少量食物和水的破背包,看起来像个赶早集的山民少女。她将大部分现金和卫星电话藏在旅馆房间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只带了少量零钱和那把贴身收藏的匕首。
根据岩吞模糊的指引和沿途打听,她沿着界河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向所谓的“野人谷”走去。越往前走,人渐渐多起来,但大多行色匆匆,眼神警惕,很少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感。
所谓的“集市”,其实就是在河滩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里,自发形成的临时聚集点。没有固定的摊位,人们或铺块塑料布,或直接在地上摆卖货物。商品五花八门:从珍贵的药材、野生动物皮毛、玉石边角料,到走私的香烟、药品、电器,甚至还有锈迹斑斑的枪支弹药和冷兵器。讨价还价声、争吵声、不同语言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乌烟瘴气。
陆青璃压低帽檐,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人群中,目光快速扫过一个个面孔和摊位,寻找着可能的信息贩子。她注意到,集市里明显有几股不同的势力在活动。一些穿着统一绿色军装、挎着AK-47的士兵(可能是对岸勐拉军的人)在巡逻,眼神倨傲。还有一些穿着便装但腰间鼓鼓、眼神凶狠的汉子,显然是本地地头蛇或者私人武装。普通的边民和商贩都尽量避开他们。
她在一个卖劣质卷烟的摊位前停下,用零钱买了一包烟,然后状似无意地向摊主,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打听:“阿叔,听说这边有人卖消息?我想打听点河对面的事。”
老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含糊道:“卖消息?不晓得咯。你自己去转转看嘛。”说完就不再理她。
连续问了几个人,都是类似的反应。看来“包打听”并不容易找,或者极其谨慎。
就在陆青璃有些焦躁时,她注意到集市边缘,靠近树林的地方,有个独自蹲在地上的瘦小男人。他面前没有摆卖任何东西,只是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眼神却不时地、飞快地扫视着过往的人群,显得与其他商贩格格不入。
直觉告诉陆青璃,这人可能有点特别。
她慢慢走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假装系鞋带。
那瘦小男人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陆青璃用很低的声音,试探着用汉语问:“大哥,打听事,什么价?”
瘦小男人眼中精光一闪,上下打量了陆青璃一番,也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低声回道:“那要看什么事。鸡毛蒜皮便宜,要命的事……价码就高了。”
“打听个人,勐拉军的梭温。”
瘦小男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你找他做什么?嫌命长?”
“不找他,就打听他手里的一样东西,一块特殊的铁片。”
瘦小男人沉默了几秒钟,伸出三根手指:“三百。现钱。只告诉你我知道的,是真是假自己判断。”
三百块对于普通消息来说是天价,但陆青璃没有犹豫,从口袋里摸出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递了过去。
瘦小男人飞快地接过钱塞进怀里,然后快速说道:“梭温最近不在勐卡寨子,听说带人去抢西边‘克钦军’的地盘了,受了伤,躲在靠近边境的一个临时营地里养伤,具体位置不清楚。那块铁片,他确实当宝贝,镶在他那把象牙刀柄上,从不离身。”
受伤了?在临时营地?这或许是个机会!信息比预想的更有价值!
“营地大概在哪个方向?”陆青璃追问。
“可能在南朗河上游一带,那边山高林密,好多小股武装的据点。”瘦小男人说完,站起身,拍拍屁股,“就知道这么多。劝你一句,别打主意,梭温就算受伤了,身边也少不了护卫。” 说完,他不再看陆青璃,迅速混入人群,消失不见了。
南朗河上游……陆青璃记下了这个关键信息。她不敢久留,也立刻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出集市范围时,异变陡生!
“砰!砰!”
几声清脆的枪响突然从集市中心传来!紧接着,是更多的枪声、爆炸声和人群惊恐的尖叫声、哭喊声!
“边防军抓人啦!”
“快跑啊!”
整个集市瞬间炸开了锅!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撞翻摊位,互相踩踏。枪声越来越密集,还夹杂着呵斥声和零星的还击声。
果然出事了!陆青璃心头一紧,立刻按照岩吞的警告,埋头朝着集市外围茂密的丛林方向狂奔!她身手敏捷,在混乱的人群中左冲右突,尽量避开子弹横飞的中心区域。
然而,混乱中,她感觉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锁定了她!不是边防军,而是几个穿着杂乱、面目凶狠的汉子,正逆着人流,有意无意地向她包抄过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是勐拉军的人?还是其他的地头蛇?自己打听梭温的消息被盯上了?
陆青璃来不及细想,加速冲向树林。身后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站住!”
“抓住那个女的!”
她一头扎进茂密的热带雨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盘根错节的树根。她凭借在基地训练出的野外生存能力和强化的体能,在林中拼命奔跑,试图甩掉追兵。
但追兵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而且人数占优,呈扇形包抄过来,不断压缩她的活动空间。子弹“嗖嗖”地打在身边的树干上,溅起一片片木屑。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包围!
陆青璃咬紧牙关,看准一个方向,那里地势更陡,植被更密。她猛地冲下一个陡坡,利用坡度的掩护,暂时脱离了追兵的视线。但她也失去了平衡,滚下坡去,身上被荆棘划出无数道血口子。
她顾不上疼痛,爬起来继续跑。然而,没跑出多远,眼前突然出现一道断崖!崖下是湍急的南朗河!她被逼到了绝路!
身后,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得意的狞笑。
“跑啊!怎么不跑了?”
“小娘们,挺能跑啊!”
陆青璃背靠断崖,缓缓转过身,手中紧紧握住了匕首。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她看着从树林中缓缓逼近的五个持枪汉子,眼神冰冷。
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绝不!
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体调整到最佳战斗状态。就算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三声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和河水声掩盖的破空之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三个追兵,几乎同时身体一僵,喉咙或眉心处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一声未吭地扑倒在地!
剩下的两个追兵大惊失色,还没反应过来——
“咻!咻!”
又是两声!两人也应声倒地!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不到三秒钟,五个追兵全部毙命!
陆青璃惊呆了,握着匕首的手僵在半空。她猛地抬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对面崖壁上一片茂密的树丛。
是谁?
树丛晃动,一个身影如同灵猿般,借助藤蔓,几个起落就轻盈地落在了陆青璃面前不远处。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身材精悍,穿着本地山民常见的黑色短褂和宽大裤子,脸上涂着几道绿色的油彩,看不清具体容貌,但一双眼睛在油彩下显得格外锐利明亮。他手里端着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造型奇特的弩枪,刚才那夺命的攻击,显然就来自这把武器。
他看着陆青璃,眼神平静,带着一丝审视,用略带沙哑但清晰的汉语问道:
“你就是那个在打听梭温的外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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