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热带雨林的夜晚并非寂静,虫鸣、兽嚎、枝叶的摩挲声交织成一片充满野性的交响乐,反而为潜入者提供了绝佳的掩护。阿坎在前带路,他的脚步轻得如同狸猫,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总能精准地避开松动的石块、盘绕的毒蛇和猎人布下的简易陷阱。
陆青璃紧随其后,将感官提升到极致。潮湿闷热的空气裹挟着植物腐烂的气息,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但她心无旁骛,脑海中反复演练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钥匙碎片就在前方,这是她离目标最近的一次,绝不能失败。
两人沿着陡峭的山脊跋涉,有时需要借助藤蔓攀爬近乎垂直的崖壁。阿坎偶尔会停下,示意陆青璃隐蔽,然后他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向前方,探查情况。有一次,他们几乎与一队勐拉军的巡逻兵擦肩而过,对方嘈杂的谈话声和手电光柱就在几米外晃动。陆青璃屏住呼吸,紧贴在长满青苔的岩石后面,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阿坎则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直到巡逻队走远,两人才继续前进。阿坎回头看了陆青璃一眼,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陆青璃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一丝认可——她的潜行和隐蔽能力,超出了他的预期。
经过数小时艰难跋涉,在凌晨天色最暗的时刻,阿坎终于在一处被茂密树丛覆盖的悬崖边停下。他拨开枝叶,示意陆青璃向下看。
下方是一个位于半山腰的小型台地,背靠陡峭岩壁,形似鹰喙,想必这就是“鹰嘴岩”得名的由来。台地上搭建着七八个简陋的竹棚,中间的空地上残留着篝火的灰烬。几点微弱的光线从竹棚的缝隙中透出,隐约能看到几个持枪的人影在晃动。营地唯一的入口是一条狭窄陡峭的小路,路口设有沙包工事,有两个哨兵抱着枪,无精打采地靠在上面。
“就是这里。”阿坎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陆青璃的耳朵,“梭温应该住在最里面那个靠近岩壁的大棚子里。看到那条干涸的小河沟了吗?”他指向营地侧面一条被灌木半掩的深沟,“我们从那里下去,可以摸到离营地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陆青璃仔细观察着营地布局和哨兵的位置,默默记在心里。阿坎提供的情报非常准确。
“药品。”陆青璃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包,里面是准备好的抗生素和少量麻醉剂。
阿坎接过,检查了一下,塞进自己怀里:“我会找机会用上。记住,一旦你被带进去,尽量制造一点混乱,吸引注意力,但不要过度激怒他们。给我创造靠近梭温的机会。如果……如果我失手,或者情况有变,你优先自保。”
陆青璃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没有再多言语,阿坎率先抓住藤蔓,敏捷地滑下了陡坡,消失在河沟的阴影里。陆青璃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藏在袖口里的匕首,又故意将头发和衣服弄得更凌乱些,然后沿着阿坎留下的标记,小心翼翼地向预定地点移动。
她潜伏在河沟边缘茂密的灌木丛中,能清晰地听到营地里的说话声,甚至能闻到劣质烟草和食物的味道。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大战前的兴奋与紧张。她等待着时机。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林中的鸟儿开始鸣叫。营地也开始活跃起来,有人起身添柴烧水,有人打着哈欠交接班。
就是现在!
陆青璃看准换哨时短暂的混乱,猛地从藏身处冲了出来,故意绊了一跤,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然后踉踉跄跄地朝着营地入口的方向“逃窜”。
“谁?!”
“站住!”
哨兵立刻发现了她,厉声呵斥,拉动了枪栓。几个刚换岗的士兵也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
陆青璃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当地土语(这是她这两天跟阿坎紧急学的几句)结结巴巴地喊道:“别……别开枪!我是采药的!迷路了!有……有怪物追我!”
她年轻女性的身份和狼狈惊恐的模样,起到了一定的迷惑作用。士兵们没有立刻开枪,而是迅速将她包围,用枪指着她。一个看似小头目的人走上前,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打量着她。
“采药的?这么早?一个人?”小头目满脸狐疑,“说,是不是克钦军派来的探子?!”
“不……不是!我真的迷路了!”陆青璃继续表演,身体微微发抖,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仿佛真的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
这时,营地最里面那个大棚子的门帘被掀开,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凶狠、左边脸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拄着一根粗糙的拐杖走了出来,他的右腿小腿处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正是梭温!
“吵什么吵!”梭温不耐烦地吼道,声音沙哑而充满戾气。
小头目赶紧跑过去汇报:“梭温大哥,抓到一个可疑的女人,说是迷路的采药人。”
梭温阴鸷的目光扫过被士兵扭住双臂的陆青璃。陆青璃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她身上爬过。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寒意。
“采药人?”梭温冷笑一声,“这年头,还有敢一个人进这深山老林采药的女人?带过来!”
士兵推搡着陆青璃,走到梭温面前。距离如此之近,陆青璃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和汗臭味。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腰间,果然挂着一把造型华丽的弯刀,象牙刀柄上,赫然镶嵌着一块暗沉无光、布满了奇异纹路的金属片!
钥匙碎片!果然在这里!
陆青璃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保持惊恐无助的状态。
梭温上下打量着陆青璃,虽然她此刻显得狼狈,但清秀的轮廓和不同于当地人的气质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捏住陆青璃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长得倒是不错。”梭温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营地侧面靠近岩壁的地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士兵的惊呼和杂乱的枪声!
“敌袭!”
“在那边!”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爆炸和枪声吸引了过去!梭温也猛地转头,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混乱中,陆青璃感觉到扭住她手臂的士兵力道一松!机会!
她一直蓄势待发的身体瞬间动了!被捏住下巴的右手猛地一挣,同时左臂手肘狠狠向后撞去,正中身后士兵的肋部!那士兵猝不及防,痛哼一声松开了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青璃一直藏在袖口中的匕首滑入掌心,寒光一闪,直刺梭温捏着她下巴的手腕!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梭温毕竟身经百战,虽然受伤反应稍慢,但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地缩手后退!匕首擦着他的手腕划过,带出一溜血珠!
“妈的!贱人!”梭温又惊又怒,另一只手立刻去拔腰间的弯刀!
但陆青璃的目标根本不是杀他,而是他刀柄上的钥匙碎片!一击逼退梭温,她的身体如同猎豹般扑上,目标是那把弯刀!
然而,梭温身边的亲兵反应极快!就在陆青璃即将触碰到刀柄的瞬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挡在梭温面前,同时一脚狠狠踹向陆青璃的小腹!
陆青璃不得不变招,侧身闪避,匕首划向对方的小腿!但那亲兵异常悍勇,不顾伤势,抡起枪托就砸了过来!与此同时,其他反应过来的士兵也纷纷举枪瞄准!
“抓住她!要活的!”梭温暴怒的吼声响起。
陆青璃陷入重围!她身形如鬼魅,在狭窄的空间内闪转腾挪,匕首化作道道寒光,每一次挥出都逼得近身的士兵手忙脚乱,甚至划伤了几人。但她毕竟寡不敌众,而且士兵们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开枪,反而用刺刀和枪托组成围攻之势,让她险象环生!
而制造混乱的阿坎,此刻也陷入了苦战。他利用手榴弹和弩箭干掉了侧翼的两个暗哨,试图吸引火力,为陆青璃创造机会。但梭温的卫队训练有素,一部分人死死守住梭温所在的棚屋区域,另一部分人则疯狂地向阿坎藏身的方向倾泻子弹,压得他抬不起头。
计划出现了偏差!他们低估了卫队的反应速度和梭温本人的警惕性。陆青璃虽然成功近身,却无法在瞬间夺取钥匙碎片,反而陷入了包围。阿坎也被火力压制,无法及时支援。
“砰!”一声枪响!
一颗子弹擦着陆青璃的肩膀飞过,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她闷哼一声,动作一滞,顿时被一个士兵用枪托砸中后背,喉头一甜,差点吐血!
眼看就要被擒获——
突然,营地外围再次响起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这次的声音来自不同的方向,更加密集,还夹杂着某种陆青璃从未听过的、低沉的呼啸声!
“怎么回事?!”
“是克钦军!克钦军打过来了!”
营地顿时陷入更大的混乱!围攻陆青璃的士兵们也出现了瞬间的慌乱和迟疑!
是第三方势力!克钦军真的来了?还是……巧合?
陆青璃顾不得多想,这是天赐的逃生机会!她强忍伤痛,猛地向旁边一个竹棚撞去,撞破脆弱的竹墙,滚入棚内!棚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杂物。她毫不犹豫地冲向棚子另一侧,再次破墙而出!
身后传来士兵的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但整个营地已经乱成一锅粥,克钦军的攻击异常猛烈,子弹如同泼水般射来,不断有勐拉军士兵中弹倒地。
陆青璃在混乱的营地中拼命奔跑,躲避着流弹和追兵。她必须尽快与阿坎汇合,或者按照计划撤离。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阿坎!他如同幽灵般从一片混乱中冲出,身上沾满血迹和尘土,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手中端着一把缴获的AK-47,一边向追兵点射,一边朝着陆青璃的方向靠拢!
“这边!”阿坎大喊一声,指向营地侧面一处防守相对薄弱的区域,那里靠近悬崖,枪声似乎稍弱。
两人汇合,背靠背,且战且退。
“东西到手了吗?”阿坎急问,声音因为激烈的运动而喘息。
“没有!差一点!”陆青璃咬牙道,心中充满不甘。钥匙碎片近在咫尺,却功亏一篑!
“先撤!克钦军来得太猛,再不走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阿坎果断道。他扔出一枚手榴弹,暂时阻滞了追兵,拉着陆青璃冲向悬崖边。
悬崖下方是茂密的丛林和湍急的南朗河支流。这是他们事先规划好的最后退路之一,虽然危险,但也是摆脱追兵的唯一希望。
“跳!”阿坎吼道。
陆青璃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下悬崖!阿坎紧随其后!
身体在重力作用下急速下坠,风声在耳边呼啸。陆青璃努力调整姿势,避开突出的岩石,落入下方茂密的树冠之中。树枝抽打在身上脸上,带来一阵阵剧痛,但也极大地缓冲了下坠的力道。
“噗通!”一声,她最终掉进了冰凉的河水里,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瞬间窒息。她拼命挣扎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环顾四周,看到阿坎也在不远处浮出水面。
“快!顺流而下!”阿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指着下游方向。
两人顾不上疲惫和伤痛,奋力向河流下游游去。身后悬崖上方,枪声和爆炸声依旧激烈,但已经渐渐远去。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陆青璃咬紧牙关,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和担忧。钥匙碎片没有拿到,还暴露了行踪,梭温经此一吓,必然会更加警惕,甚至可能转移藏匿地点。再想下手,难如登天。
而且,克钦军为何会如此巧合地出现?是阿坎计划的一部分?还是纯粹的意外?
游了不知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枪声,两人才精疲力尽地爬上岸边。躲进一处岩石缝隙,陆青璃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检查着自己的伤势。肩膀被子弹擦伤,后背被枪托砸中,加上跳崖时的擦伤和撞击,浑身如同散架一般。
阿坎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胳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在汩汩流血。他撕下布条,熟练地进行包扎,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
“克钦军……是你引来的?”陆青璃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阿坎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脸色阴沉:“不是。我放出的消息是梭温受伤藏在这里,本想引来勐拉军的对头,制造混乱,没想到克钦军动作这么快,来得这么猛……这不像他们的风格。”
不是阿坎的计划?陆青璃的心沉了下去。那这意味着,有第三方势力插手了?是敌是友?
“我们现在怎么办?”陆青璃看着阿坎,钥匙碎片没拿到,她的任务等于失败了。
阿坎包扎好伤口,靠在岩石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恢复体力,也像是在思考。良久,他才睁开眼,眼中闪烁着不甘和狠厉。
“梭温经此一役,肯定不敢再待在鹰嘴岩了。他要么撤回勐卡老巢,要么会去找更安全的地方。”阿坎分析道,“勐卡寨子守卫森严,我们基本没机会。但他如果转移……途中就是我们的机会!”
“途中伏击?”陆青璃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对。”阿坎点头,“克钦军这次虽然没打死他,但也肯定让他损失惨重,仓皇逃窜。我们得尽快搞清楚他的撤退路线。我在勐拉军内部……有一个眼线,级别不高,但或许能提供点消息。”
内部眼线?这倒是个好消息。陆青璃精神一振。
“需要我做什么?”
“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养伤。我知道下游有个废弃的猎人木屋,相对隐蔽。你去那里等我。”阿坎挣扎着站起身,“我现在就设法联系那个眼线,尽快摸清梭温的动向。一旦有消息,我马上回来找你。”
这无疑又是冒险。分开行动意味着风险增加,但眼下这是最高效的办法。
陆青璃看着阿坎伤痕累累却依旧坚定的背影,点了点头:“好,我等你消息。小心。”
阿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敏捷地消失在密林之中。
陆青璃独自留在冰冷的岩石缝隙里,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第一次行动失败了,代价是身负创伤和打草惊蛇。前途更加渺茫,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她抬起头,透过岩石的缝隙,望向被茂密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钥匙碎片的光芒仿佛还在眼前闪烁,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无论多么艰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一定要拿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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