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无声地浸润着边境小城孟帕雅的青石板路。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泥土和某种热带植物腐败的混合气息。相较于巴郎寨的静谧,这里即使在深夜,也潜藏着一种躁动不安的活力。赌场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斑,廉价旅馆的招牌下,三教九流的人物悄无声息地出入。
阿坎和陆青璃伪装成一对前来收购山货的年轻夫妻,住进了一家由陆文渊老友——波刚大叔经营的、看似普通的杂货店后院。杂货店门面不大,堆满了各种山药材、兽皮和手工艺品,但后院却别有洞天,高墙深院,戒备森严。波刚大叔年约六旬,身材干瘦,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他是缅族华人,在这片三不管地带经营多年,人脉深厚,更重要的是,他受过陆文渊的恩惠,为人极重信义。
“青璃丫头,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波刚大叔看着卸去伪装的陆青璃,眼中流露出长辈的慈爱和一丝伤感,“文渊兄的事……我都听说了。节哀。你们能信任我,找到这里,我很欣慰。”
在确认四周绝对安全后,三人在密室中坐下。油灯下,陆青璃简要说明了巴郎寨的惨剧和他们目前的处境,但谨慎地略去了鬼哭涧核心的秘密和“世界之脐”的具体信息,只强调黑水公司是为寻找一件“重要的古代遗物”而发动袭击。
波刚大叔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他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沉声道:“黑水公司……还有你们说的那个‘熵’组织,我最近也听到一些风声。他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这片区域活动越来越频繁。梭温失踪,他们损失不小,但绝不会罢休。你们这次出来,风险极大。”
“我们知道风险,波刚大叔。”阿坎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但寨子需要活下去,需要力量。我们带来了一些东西,希望能通过您的渠道,换取急需的物资。”
他拿出一个密封的小铁盒,打开后,里面是几株经过特殊处理的、色泽奇异的兰花,以及几块闪烁着微弱幽光的矿石样本。
波刚大叔凑近仔细查看,又拿起矿石在手中掂量,感受着那异于常石的温润质感,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是……鬼哭涧附近的‘幽魂兰’和‘萤石’?文渊兄的笔记里提到过!据说‘幽魂兰’的萃取液对某些神经毒素有奇效,在黑市上价比黄金。这种‘萤石’……我从未见过成色这么好的,似乎蕴含着某种能量。”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阿坎和陆青璃:“你们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也清楚它们会引来多大的麻烦。”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需要谨慎可靠的渠道。”陆青璃迎着他的目光,“我们不需要直接兑换巨额现金,那样太显眼。我们希望能以物易物,或者通过您的网络,换取特定的东西:武器、药品、通讯设备、建设物资,还有……信息。”
波刚大叔沉吟良久,最终点了点头:“文渊兄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个忙,我帮了。我会用最隐秘的渠道处理这些东西,分批出手,换取你们需要的物资,并确保追查不到来源。信息方面,我也会尽力打探关于黑水公司和‘熵’组织的动向。”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你们自己要格外小心。最近城里来了些生面孔,不像普通的毒贩或走私客,举止训练有素,我怀疑和他们有关。”
接下来的几天,阿坎和陆青璃潜伏在杂货店后院,几乎足不出户。波刚大叔则开始动用他的人脉网络。交易在暗中悄无声息地进行着。第一批换回来的,是一些基础的消炎药、止血带、种子和几把质量可靠的猎刀、弓箭。东西不多,但解了燃眉之急。
同时,波刚大叔也带回了一些零碎的信息碎片:黑水公司确实增派了人手在边境活动,似乎在寻找什么;“熵”组织的名号偶尔会在最高级别的黑市信息交易中被提及,神秘而恐怖;此外,还有一股不明的第三方势力,似乎也在暗中调查巴郎寨和陆文渊父女的事情,行踪更加诡秘。
这些信息让阿坎和陆青璃的心情更加沉重。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
这天晚上,陆青璃根据父亲笔记中一个模糊的提示,决定冒险去一趟城里的旧货市场,寻找一个据说可能知道些陈年往事的旧书摊主。阿坎自然陪同。
孟帕雅的旧货市场鱼龙混杂,充斥着各种来路不明的商品和心怀鬼胎的人。雨后的市场地面泥泞,空气中混杂着霉味、香料和劣质香水的气味。陆青璃按照笔记上的描述,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那个几乎被遗忘的书摊。摊主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干瘪老头,正就着一盏煤油灯打瞌睡。
陆青璃试探着说出父亲笔记中提到的一个暗语般的词组。老头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透过镜片打量着陆青璃和阿坎,闪过一丝精光。
“陆……文渊的女儿?”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陆青璃心中一震,点了点头。
老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快速收起摊子,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他领着两人穿过迷宫般的小巷,来到一间堆满破旧书籍和卷宗、几乎无处下脚的阴暗小屋。关上门后,老头才松了口气,看着陆青璃,叹了口气:“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也是个固执的人。他当年执着于那个传说,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
“您知道‘熵’组织?”陆青璃急切地问。
老头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不要轻易提起那个名字!那是一群疯子,信奉某种……毁灭与新生的混沌哲学。他们认为现有的世界秩序充满‘熵增’,需要彻底净化,而传说中的‘世界之脐’,据说是蕴含着宇宙初始能量的钥匙,能帮他们实现那疯狂的目标。”
他翻出一本边缘烧焦、用某种古老文字书写的残破笔记,递给陆青璃:“这是你父亲当年托我保管的,他说如果有一天你找来,就把这个交给你。里面记录了他对‘熵’组织早期活动的一些调查,还有……关于那把‘钥匙’的另一种解读。他认为,‘钥匙’并非用来开启力量,更像是……一种封印的枢纽。”
就在这时,阿坎的耳朵微微一动,低喝道:“有人!”
几乎在同时,小屋的木板门被猛地撞开!几个身穿黑色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手持消音武器的身影迅猛地冲了进来,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职业好手!他们的目标明确,直扑陆青璃和她手中的残破笔记!
“黑水公司!”阿坎瞬间判断出对方的来历,反应快如闪电!他一把将陆青璃推向角落的书堆后,同时侧身避开一道射向他的电击镖,反手掷出波刚大叔给的猎刀!
“嗖!”猎刀精准地插进最先冲进来的袭击者的咽喉!但更多的敌人已经涌入狭窄的屋内,火力压制过来!书页和木屑纷飞!
阿坎利用屋内堆积如山的书籍和家具作为掩体,身形如同鬼魅般移动,他的战斗方式完全源于丛林狩猎,高效而致命。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出击,都带着野兽般的直觉和精准。他夺过一名袭击者的步枪,用点射回击,压制对方的火力。
陆青璃躲在角落,心脏狂跳,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将父亲留下的残破笔记塞进贴身衣物里。她看到阿坎在枪林弹雨中险象环生,心急如焚。突然,她注意到墙角一个落满灰尘的陶罐,里面似乎装着某种油状物。她想起笔记里提到过,旧时人们用某种植物混合油脂制作简易燃烧物。
情急之下,她抓起陶罐,用尽全力朝门口方向的袭击者砸去!同时大喊:“阿坎!火!”
阿坎心领神会,几乎在陶罐落地碎裂的瞬间,他扣动扳机,子弹击中地面溅起的火星,瞬间引燃了泼洒开的油脂!
“轰!”火焰腾起,暂时阻隔了门口的敌人,也照亮了袭击者惊愕的脸。
“走!”阿坎趁机拉起陆青璃,撞开小屋后方一扇几乎腐朽的木窗,翻滚而出,落入外面泥泞的后巷。
身后传来敌人的叫骂和灭火的声音。两人不敢停留,在迷宫般的小巷中发足狂奔。阿坎对方向的直觉极佳,拉着陆青璃左拐右绕,试图摆脱追兵。
枪声和追逐声惊动了孟帕雅夜晚的秩序,但也带来了混乱。在穿过一条热闹但肮脏的暗巷时,突然从侧面冲出一群手持砍刀、面目狰狞的本地混混,似乎想趁火打劫!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阿坎眼中寒光一闪,将陆青璃护在身后,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几辆越野摩托车猛地刹停在他们身边,骑手都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为首一人用略带口音的中文快速喊道:“快上车!”
是敌是友?阿坎瞬间犹豫。
但身后的追兵已经逼近!别无选择!阿坎一把将陆青璃推上后座,自己翻身跃上另一辆车,低喝一声:“走!”
摩托车发出咆哮,猛地窜出,险险避开砍来的刀锋和身后射来的子弹,冲入孟帕雅更加错综复杂的街巷。骑手的车技极其高超,对道路异常熟悉,几个急速的转弯和穿插,就将追兵远远甩开。
摩托车队最终驶离城区,在郊外一座废弃的橡胶加工厂停下。骑手们纷纷摘下头盔,露出几张年轻而精悍的面孔,肤色黝黑,眼神警惕,带着一股彪悍之气。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眉宇间有一股桀骜不驯的气势。
“你们是谁?为什么帮我们?”阿坎跳下车,依旧保持着戒备姿态,将陆青璃挡在身后。
那青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叫岩罕。‘自由克钦军’的侦察队长。我们关注黑水公司那帮杂碎很久了。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的所作所为,我们很清楚。帮你们,就是给他们找不痛快。而且……”
他目光转向陆青璃,语气变得稍微郑重:“我们尊重陆文渊博士。他当年为我们部落的疾病防治做过贡献,是个真正的好人。听说他的女儿有麻烦,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自由克钦军?阿坎和陆青璃对视一眼,他们都听说过这支活跃在缅北丛林、为争取民族自治而战的地方武装力量。他们与缅政府军和各方地方势力关系复杂,但普遍对黑水公司这类外部介入的私人军事公司充满敌意。
“谢谢。”陆青璃真诚地道谢。今晚若非他们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不客气。”岩罕摆摆手,神色严肃起来,“不过,你们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黑水公司动了真格,刚才那队人是他们的精锐‘猎犬’小队。你们在孟帕雅的消息已经泄露,这里不能再待了。”
他看了看阿坎,眼中带着一丝欣赏:“兄弟,好身手!不愧是能从鬼哭涧活着出来的人。有没有兴趣合作?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阿坎沉默着。他本能地对这些拥有武装的陌生人保持警惕。但岩罕的话不无道理,他们需要盟友,尤其是熟悉本地情况、且有实力对抗黑水公司的盟友。
“怎么合作?”阿坎沉声问。
“信息共享,必要时,行动配合。”岩罕干脆地说,“我们提供黑水公司和相关势力的动向信息,在你们需要的时候,可以提供一定的武装支援和撤离通道。作为回报,我们希望共享你们掌握的关于‘熵’组织和他们目标的情报。我们对这群藏头露尾、意图不明的疯子也很感兴趣。而且,你们手里的‘特产’,或许我们也可以建立一条更安全的交易渠道。”
这是一个诱人的提议,但也伴随着风险。与地方武装牵扯过深,可能会将巴郎寨卷入更复杂的政治和武装冲突中。
阿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陆青璃。重大的决定,需要两人共同商议。
陆青璃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孤立无援,巴郎寨的重建和发展将举步维艰。但选择盟友,必须慎之又慎。她仔细打量着岩罕和他的队员,从他们的眼神和举止中,她看到了一种属于战士的直率和某种底线,不同于黑水公司的冷酷贪婪。
“我们可以有限度的合作。”陆青璃最终开口,语气谨慎而清晰,“信息共享可以,但关于我们寨子的具体位置和核心秘密,恕难告知。交易渠道,需要绝对安全,由波刚大叔作为中间人。”
岩罕笑了笑,似乎对陆青璃的谨慎并不意外:“可以。信任需要时间。这是加密通讯器的频率和联系方式,有紧急情况,可以呼叫我们。”
他递给阿坎一个小巧的、类似军用指南针的装置。
就在这时,岩罕的一名队员从工厂外快速跑来,低声报告:“队长,发现不明信号在靠近,不是黑水的人,装备更精良,行动更隐蔽。”
岩罕脸色微变:“看来盯上你们的不止一方。这里也不安全了。我们得立刻离开。阿坎兄弟,陆小姐,你们最好尽快返回你们的寨子。外面现在对你们来说,处处是陷阱。”
阿坎和陆青璃心中一凛。第三股势力?是“熵”组织的人,还是波刚大叔提到的那个神秘第三方?
来不及细想,两人再次坐上岩罕队员的摩托车,在夜色掩护下,被送往与波刚大叔约定的秘密撤离点。
这次孟帕雅之行,虽然险象环生,但并非没有收获。他们初步建立了波刚大叔这条物资渠道,获得了自由克钦军这个潜在盟友的信息支持,更重要的是,拿到了父亲留下的另一本关键笔记,以及对“熵”组织和“钥匙”的更深认知。
然而,他们也彻底暴露了行踪,引来了更多、更强大的敌人的注视。归途,注定不会平静。巴郎寨那在废墟上刚刚点燃的微弱火种,能否在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中存活下去?
当阿坎和陆青璃骑着马,再次穿越浓密的雨林,向着巴郎寨的方向疾驰时,两人都沉默着。他们知道,回到寨子,仅仅是下一段更加艰难征程的开始。他们带回来的不仅是有限的物资和新的信息,更是悬在头顶的、日益清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雨林深处,危机四伏。而希望,也正是在这无尽的危险与挑战中,艰难地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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