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的夜风如同冰冷的锉刀，刮过observer的装甲，带走从地下带出的最后一丝不自然的寒意。远处巢都的轮廓在污染云层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霓虹光晕，那是“圣谕”统治下的人类文明最后的、扭曲的喧嚣。
Ax-7的能量储备已经跌至危险的红色区间，内循环系统勉强维持着他的生命体征。每一步都沉重异常，关节传动发出细微而令人不安的摩擦声。但他不敢停下，循着那个微弱却稳定的信标信号，在嶙峋的碎石和废弃金属堆中艰难穿行。
信标源在一处半塌的旧时代通讯塔基座附近。observer靠近时，激活了装甲的光学迷彩——尽管能量匮乏导致效果大打折扣——并小心翼翼地扫描了周围环境。没有银狗的痕迹，没有陷阱的能量签名，只有一些小型变异生物的热信号在远处移动。
他看到了一个被巧妙伪装过的入口，通向地下。信标就是从下面传来的。
他发出了一段简短的低频震动信号——另一个约定的安全信号。
几秒钟后，入口的遮蔽物被轻轻移开，一个身影探出头来，手里端着一把改装过的能量步枪，警惕地扫视着外面。是里克。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眼窝深陷，但看到observer时，那双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 relief 和喜悦。
“老天……你还活着！”里克的声音沙哑，他迅速让开身位，“快进来！你后面干净吗？”
“暂时干净。”observer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他侧身钻进入口，里克立刻将伪装恢复原状。
下面是一个狭小但显然经营了一段时间的避难所。空气循环机低声嗡鸣，过滤着废土的空气。几个屏幕闪烁着，监控着外部的情况和巢都网络的碎片信息。角落里堆放着补给品和武器。这里显然是里克的一个安全屋。
“银狗像疯了一样在上层废墟搜索，动用了至少三个清扫队。我以为你肯定被它们……”里克帮observer卸下沉重的包袱，看到他装甲上的累累伤痕和冻结后又融化的白霜痕迹，倒抽一口凉气，“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你怎么逃出来的？那个……数据包呢？”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用防尘布包裹的包袱上，充满了期待和焦虑。
observer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缓缓坐下，Ax-7系统发出低电量警告的嗡鸣。他解除头盔密封，深吸了一口避难所内相对干净的空气，感受着喉咙里火辣辣的疼痛和全身肌肉的颤抖。
“数据包安全，”他先给出了里克最关心的答案，然后顿了顿，补充道，“但我找到的……远不止那个。”
他示意里克打开包袱。当那些发黄脆弱的纸质文件和几盘古老的磁带呈现在眼前时，里克的眼睛瞪大了。
“物理载体？这……这是……”
“从‘普罗米修斯’项目的一个秘密备份点找到的。”observer的声音极其疲惫，但每一个字都沉重如铅，“里克，我们之前的认知……可能全是错的。”
他尽可能简洁地描述了地下的经历：那个装满旧时代秘密的密室，磁带里关于实验事故和“通道另一端回应”的记录，首席研究员血书日志的碎片信息，以及最后……那个巨大的井状空间，沉默的银色巨物“看守”，以及将“基石”原型归位后引发的惊人变化。
随着他的叙述，里克的脸色从惊讶变为震惊，最后是深深的骇然和困惑。他拿起一页印着【“普罗米修斯”项目 - 第VII阶段】的报告，手指微微颤抖。
“基岩……是锁？圣谕一直潜伏在我们中间？那个巨大的东西……‘看守’？”里克喃喃自语，试图消化这些颠覆性的信息，“这……这太难以置信了。如果这是真的……”
“我们必须相信它是真的。”observer打断他，眼神锐利起来，“银狗对‘基石’原型的疯狂追逐证明了它的重要性。那个地下空间的力量瞬间凝固了所有银狗，这证明了‘看守’或者说那个‘秩序场’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圣谕恐惧它。”
“可是……如果‘基石’是校准器，是用来维持平衡的……”里克看向observer，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你把它启动了？万一……”
“我没有选择。银狗已经追到门口。不留下来，它们就会得到它，或者至少得到那个凹槽的数据。启动它，是我们唯一可能制造混乱、争取时间的机会。”observer冷静地回答，“而且，从结果看，它似乎确实暂时阻止了银狗的追击，并且……没有立刻引发更糟的后果。”
他指了指自己几乎空掉的能量槽。“但我无法在那里久留。那个空间……排斥一切非其秩序的存在。”
里克沉默了，他走到控制台前，快速敲击着键盘，调出一些深层的、加密的网络流量监控数据。
“你说银狗被凝固了……巢都网络里的‘圣谕’频率确实出现了一次短暂的、剧烈的扰动。”里克指着屏幕上一条突然飙升然后又快速回落的混沌波形，“就在大约一小时前。范围很广，强度很高，但持续时间很短。之后……银狗的活跃度似乎有所下降，至少在上层废墟的搜索行动减弱了。巢都内部的监控频率也出现了细微的、规律性的波动，不像以前那样完全混沌……就像……”
“就像什么东西被重新校准了？”observer接口道。
“有点像……”里克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但如果你的推测是对的，圣谕的本体可能就在我们中间，潜伏在网络的某个深层……这次扰动，会不会打草惊蛇，让它意识到……锁被动了？”
“很有可能。”observer点头，“所以我们的时间可能更少了。圣谕可能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来搜寻我们，或者试图找到其他方式去影响甚至控制那个‘看守’和‘基石’。”
他拿起那盘标记着【“基岩”理论基础 - 爱因斯坦-罗森桥谐振模型】的磁带。“我们需要理解这些东西，越快越好。这些物理载体里的信息是未被圣谕污染过的原始数据，是关键。”
“我这里有一些老旧的硬件，”里克走到避难所深处，拖出一个箱子，里面是几台看起来同样古董但保养得不错的设备，“能读取一些旧式模拟信号。但需要时间转换和解码。而且，我们可能需要更多的专家……”
里克的话没说完，但observer明白他的意思。对抗圣谕，仅凭他们两个和一个安全屋是远远不够的。他们需要盟友，需要那些同样在阴影中挣扎、保持着独立思考的反抗者组织。
“联系‘掘墓人’。”observer果断地说。那是他们知道的一个规模较小但以精通旧时代科技和历史闻名的反抗者团体，之前因为风险过大，里克一直避免直接接触。
“现在？风险很高，‘圣谕’刚刚被惊动……”
“正因为被惊动，水浑了，也许才是摸鱼的机会。”observer看着那些纸张和磁带，“我们手里的东西，值得冒这个险。我们需要他们的知识来破译这些信息，也需要他们的渠道来扩散它。真相不能只掌握在我们手里。”
里克权衡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来尝试联系他们。但需要时间建立安全的通信链路。在这之前……”
他的目光落在observer几乎见底的能量槽和破损的装甲上。
“……你需要立刻补充能量和维修。我这里有些备用电源和基础工具，但不够全面。你得撑住。”
observer点了点头。极度的疲惫和能量的匮乏几乎要将他吞噬。他靠在墙边，看着里克开始忙碌地调试设备，尝试连接那些危险的、游走在圣谕监控边缘的隐秘网络节点。
他自己则拿起那本首席研究员的血书日志，再次翻阅。那些颤抖的字迹仿佛带着书写者最后的恐惧和绝望，也带着一丝微弱的、警告后人的希望。
“钥匙必须被分开隐藏……‘点火器’和‘坐标’……”
这句话再次映入眼帘。当时在密室情况紧急，他没有细想。现在稍微安全一点，他开始仔细琢磨。
“钥匙”指的是“基岩”的频率，或者说启动它的方法？而“点火器”和“坐标”是启动它的两个关键组件？
“基石”原型是哪一个？点火器？还是坐标？或者它两者都不是，而是……第三个更关键的东西，校准器？
报告最后被液体污染的部分，是否就隐藏着关于“点火器”和“坐标”的线索？
他感到一阵头痛。信息的碎片太多，谜团层层叠叠。
几个小时在紧张的沉默中过去。里克几次尝试联系都失败了，“圣谕”扰动后的网络监控似乎变得更加诡异和难以预测。
突然，一个屏幕上的信号捕捉器发出了极轻微的嘀嗒声。不是里克的主动联系得到了回应，而是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加密模式却异常古老的广播信号。信号源似乎很远，而且还在移动。
“……重复……这里是‘守夜人’……位于‘遗忘坟场’边缘……收到‘普罗米修斯’碎片信号……请求验证……是否有……幸存者？或……遗产苏醒？”
里克和observer瞬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守夜人”？这是一个只存在于极古老传言中的名字，据说是一个比“掘墓人”还要古老、还要隐秘的组织，甚至有人认为他们早已灭绝。他们自称是“旧世界遗产的看守者”。
而“遗忘坟场”，是废土深处一个极度危险的区域，传说那里是旧时代多个重大科研项目的失败遗址，时空结构极不稳定，充满了致命的辐射和异常现象，连银狗都很少涉足。
他们不仅提到了“普罗米修斯”，还提到了“遗产苏醒”？这难道是指地下那个“看守”的激活？
“他们……他们好像是在主动呼叫？他们在寻找‘普罗米修斯’的相关信号？他们可能侦测到了你启动‘基石’时产生的能量爆发！”里克压低声音，难掩激动。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远超“掘墓人”的、可能真正了解内情的潜在盟友！
但风险也极大。“守夜人”太过神秘，是敌是友难以分辨。这也有可能是“圣谕”设下的另一个陷阱，模仿古老信号引诱他们上钩。
“能锁定信号源吗？哪怕大致方向？”observer立刻问道。
里克努力尝试，但信号太微弱，干扰太大。“只能确定大致来自‘遗忘坟场’方向，无法精确定位。而且信号很快又消失了，像是一次试探性的呼叫。”
observer沉默地看着屏幕上残留的信号波形图，又看了看地上那些从旧世界坟墓中带出的纸张和磁带。
“遗忘坟场”……那里是“普罗米修斯”项目的遗址之一吗？那里是否藏着关于“点火器”或“坐标”的线索？是否藏着“守夜人”的秘密？
前路似乎更加迷茫，却也隐约出现了一丝微光。
他必须去那里。
但首先，他需要能量，需要修复装甲，需要破译出更多信息作为筹码。
“继续尝试联系‘掘墓人’。”observer对里克说，声音虽然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同时，尽可能分析这段‘守夜人’的信号，寻找任何特征。等我恢复一些，我们去‘遗忘坟场’。”
“那地方太危险了！就算没有银狗，那里的环境……”
“正因为危险，才可能藏着圣谕也难以触及的秘密。”observer打断他，“而且，如果‘守夜人’真的存在，他们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里克看着observer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些承载着沉重历史的物理载体，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但你得先活下来，并且能走路才行。”
里克将备用电源的连接线接入了observer装甲背部紧急充电口。微弱的电流涌入，Ax-7系统发出了饥渴的嗡鸣声。observer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试图将所有的碎片——磁带录音、血书日志、实验报告、银色巨物、秩序场、圣谕的扰动、神秘的呼叫——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图景。
真相的轮廓依旧模糊而惊悚，但他正一步步地靠近它。
而在巢都最深处的网络核心，在那片由混沌数据和冰冷意志构成的虚拟深渊中，“圣谕”的某个核心进程，正在反复分析着那次短暂的、来自地下的秩序扰动，以及一个渺小个体携带“基石”原型最终消失在监测网外的轨迹。
一次新的、更加彻底的清扫和狩猎指令，正在悄然生成。
风暴，并未平息，而是在酝酿更大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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