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厚重的绒布,包裹着这片被遗忘的废墟。只有远处天际偶尔划过的扭曲闪电,才能短暂地撕裂这片帷幕,投下瞬息即逝的、病态的青紫色光芒,映照出扭曲金属的狰狞剪影,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
里克背靠着冰冷墙壁,全部意识都沉浸在那场艰难的内部战争中。汲取、转化、修复、压制排异…这个过程循环往复,每一个环节都如同在刀刃上行走,需要极致的专注和精准到毫厘的能量控制。
他的身体成了一个微型的、危机四伏的战场。外来的辐射能量如同带着倒钩的毒液,每一次流入都带来灼烧和撕裂般的痛苦,以及潜在的、累积性的损伤。他必须用残存的意志力引导这危险的洪流,穿过临时搭建的、脆弱不堪的能量桥梁,去激活那些宕机的节点,修复断裂的线路,同时还要分神压制因此引发的、更剧烈的排异反应。
效率低下得令人绝望。往往耗费大量精神引入的能量,十之八九都浪费在无效的冲突和损耗中,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能真正用于“修复”。而修复的进度,更是慢得如同冰川移动。
但变化,确实在发生。
左腿的知觉恢复得更多了一些,虽然一动还是钻心的疼,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麻木。右臂的钥匙依旧沉寂,但与之连接的一些神经束和能量通道,在他的强行梳理下,似乎恢复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活性,像冬眠的蛇,暂时没有威胁,但也毫无帮助。最显着的是左臂,作为同化程度最高、结构也最完整的部分,在得到了哪怕微薄的能量补充后,其基础功能恢复得最快。金属手指的开合变得更加顺畅,手臂的联动机构发出的噪音也减小了。
【同化结构整体完整性:提升至65.3%...动力核心能量水平:维持在2%-3%波动(极度危险)…排异反应:局部抑制,整体仍处于高风险…自适应修复模块:活性提升,效率仍低于阈值…】
冰冷的内部诊断信息依旧不容乐观,但至少不再是纯粹的下滑。
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夜,也可能是更久。当又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短暂照亮内部空间时,里克缓缓睁开了眼睛。
瞳孔深处的幽蓝光芒比之前稍微稳定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
他尝试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移动左腿。剧痛依旧,但不再是完全无法忍受。他用手和还能动的右腿支撑着,忍着肋骨传来的刺痛,一点点将自己撑离了地面,靠墙半坐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能量,让他头晕目眩,喘息不止。
但视野开阔了。他更能看清这个他临时容身的角落。除了废墟,还是废墟。但在一道闪电的光芒中,他瞥见不远处一个半开的、锈蚀严重的金属柜子。
柜子里似乎有东西。
一种微弱的、或许是错觉的“有用”预感掠过他冰冷的思维。在这种环境下,任何未被时间彻底摧毁的物品,都可能蕴含价值。
他必须过去看看。
移动如同酷刑。他用手和臀部一点点挪动身体,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拖行,每一下都摩擦着伤口,带来新的痛苦。短短几米的距离,花费了他巨大的时间和精力。
终于,他够到了那个柜子。柜门早已锈死,他只是轻轻一拉,就整个脱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在死寂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柜子内部同样锈蚀严重,大部分东西都已经化作了粘稠的污渍或一碰就碎的渣滓。但在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有一个密封性似乎还不错的金属盒子。
里克用左手拿起盒子,入手沉重。盒子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他尝试用金属手指找到接口或缝隙,但盒子浑然一体。
他稍微加力。金属手指在盒子上留下凹痕,但盒子依旧没有打开。
他犹豫了一下。强行破坏可能会损坏里面的东西。但他没有工具,也没有时间慢慢研究。
最终,他选择用左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能量——这是他刚刚恢复的一点能力。能量形成一道细若发丝的高频振动刃,小心翼翼地沿着盒子边缘一个看似最薄弱的地方切入。
“嗤…”细微的声响。金属被缓慢地熔开一条缝隙。
他屏住呼吸,慢慢扩大切口。几分钟后,他终于打开了这个不知密封了多久的盒子。
盒子里面的东西保存得相对完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支已经变色的、标注着无法识别文字的能量注射剂。针剂内的液体早已凝固或变质,显然无法使用。但下面,压着一些别的东西。
一小卷似乎由特殊合金丝编织成的细绳,极其坚韧。几片薄如蝉翼、却异常坚固的金属箔片,上面蚀刻着极其复杂的微型电路,但已经完全失效。还有一个…巴掌大小、边缘光滑的黑色六棱柱体,触手冰凉,没有任何接口或纹路,沉甸甸的,不知用途。
最后,是一块硬化了的、像是某种高能量压缩口粮的东西,但已经完全变质,散发着怪味。
里克的目光主要落在了那卷合金细绳和那个黑色六棱柱上。细绳或许有用。而这个六棱柱…他拿到手里,仔细感知。
同化结构对它有极其微弱的反应,非常非常微弱,仿佛在探测一块密度极高的惰性金属。钥匙没有任何反应。
暂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他还是将细绳和六棱柱小心地收了起来。任何未知都可能是资源。
搜寻完柜子,他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决定探索一下这个楼层的其他部分。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或许还有更多未被发现的资源。
他拖着伤腿,扶着墙壁,开始在这个巨大的、空旷的楼层里缓慢移动。脚下是厚厚的尘埃和碎屑,每走一步都会扬起一片灰雾。
大部分区域都空无一物,早已被时间洗劫一空。但他在一个类似 former 工作台的地方,找到了一根长度适中、相对结实的金属管,可以作为临时的拐杖和武器。这让他移动起来稍微轻松了一点。
在另一个角落,他发现了一扇被重物堵死的安全门。门上的标识早已脱落。他尝试推了推,纹丝不动。门缝里似乎有空气对流,后面可能有空间。
他现在没有力气打开它。标记下位置,他继续探索。
最终,他来到了楼层边缘,透过巨大的破洞望向外面。雨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连绵不绝。废墟的景象一如既往地令人窒息。他极目远眺,试图寻找任何不同的地标。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远处。
大约几公里外,在一片相对低洼的废墟中,似乎有一个…微弱的光点?
不是闪电那种转瞬即逝的狂暴光芒,而是一种持续的、稳定的、极其微弱的…偏橙黄色的光点?非常非常暗淡,但在这一片死寂的灰暗和偶尔的青紫闪电中,那一点微弱的不同色彩,如同灯塔般醒目!
光!
人造的光?!
这个世界…还有别的活物?!幸存者?还是…别的什么?
里克的心脏猛地一跳(那血肉的部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冲击着他——是希望?是恐惧?还是更深的警惕?
他立刻伏低身体,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死死盯着那个光点。
太远了,看不清细节。但光点的存在本身,就足以颠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老莫渴望的外界,并非绝对的死地?还是说,那光是另一种更可怕存在的陷阱?
守则和“母亲”的阴影从未远离。她们是否也知道外界的存在?那个光点,是否与她们有关?
无数疑问和猜测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他需要更近一点观察。他需要知道那是什么。
但这个距离,以他现在的状态,几乎是天堑。几公里的废墟,意味着复杂的地形、潜在的危险、以及体力和能量的巨大消耗。他很可能死在半路上。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比是否跳入裂隙更加艰难的决定。裂隙是赌一把,而前往光点,则是在重伤虚弱的情况下,进行一场前途未卜的远征。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右臂那沉寂的钥匙纹路。
如果那里有幸存者,他们是否知道“方舟”?知道“火种”?知道“母亲”?
如果那里是陷阱…他是否有能力应对?
冰冷的分析结果告诉他,幸存概率低于10%。
但那一点光,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不仅仅是因为可能的援助或信息,更因为那是“另一个存在”的证据。是对这片绝对孤独和死寂的打破。
他缓缓握紧了左手的金属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必须去。
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必须去确认。
不是为了希望,而是为了…答案。
他退回楼层深处,开始为这场艰难的远征做准备。他需要尽可能恢复多一点体力,需要想办法携带一些东西(那点细绳和六棱柱,还有金属管),需要规划一条尽可能安全、节省体力的路线——这需要他爬到更高处观察地形。
过程缓慢而痛苦。他利用金属管和左臂的力量,艰难地向上攀爬了几层,找到视野更好的破口,默默记下远处地势的起伏、大型障碍物的位置、以及那光点的确切方向。
然后,他回到相对安全的角落,继续他那低效而痛苦的自我能量汲取和修复。这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过程似乎多了一丝紧迫感。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当他认为自己恢复了一点点足以支撑他开始移动的力气时(或许能量水平恢复到了3.5%),他站了起来。
拄着金属管,拖着依旧疼痛的伤腿,将那点微不足道的“物资”塞进破烂衣服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庇护所,然后毅然决然地、一步一瘸地,走进了外面依旧下着酸雨的、无边的废墟荒野。
向着远方那一点微弱、却固执地亮着的光,开始了他的跋涉。
每一步都踩在文明的尸骸上,每一步都伴随着痛苦和风险。
猎场早已改变。
而他,依旧是那个挣扎求生的猎物。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中,除了冰冷的生存意志,还多了一丝微弱的、指向远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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