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缝漏进的光白得发僵,是雪后初晴的样子。手从被子里探出去够手机,刚碰到冰凉的屏幕就缩回来——窗缝钻进来的风像小针,扎得手背发麻。
被子里是另一个世界。绒被压着暖水袋,温度从腰腹漫上来,连脚趾头都蜷得懒洋洋。意识像泡在温水里的棉花,刚要沉下去,枕头底下的闹钟又“嗡嗡”震起来,带着股不肯罢休的执拗。
闭着眼摸过手机,屏幕亮得刺眼:七点十分。该起了。脑子里过电影似的闪:今天要交的报表、楼下包子铺的热豆浆、还有昨晚没看完的剧……可身体纹丝不动。眼皮像粘了糯米胶,使劲睁也只能裂开条缝,看见天花板上的吊灯蒙着层灰,像结了霜的月亮。
窗外传来“沙沙”声,是扫雪的竹扫帚。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噼啪”轻响。忽然想起昨天出门时,楼下张婶踩着冰滑了个趔趄,今天路肯定更难走。该早点起,帮她扶扶车?
这么想着,手指终于勾住了被角。刚要掀开,一股寒气顺着领口钻进来,脖子一缩,被子又严严实实裹了回去。
“再躺五分钟。”对自己说。把脸埋进枕头,闻到阳光晒过的棉絮味,混着发梢的洗发水香。困意又涌上来,像涨潮的海水,把刚才那点“该起了”的念头漫得无影无踪。
随着最后一丝光亮逐渐消失,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来,仿佛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整个房间也随之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那里,感受着周围那令人窒息的静谧氛围。此刻,除了偶尔传来轻微而又规律的呼吸声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声响能够打破这片宁静——就像是雪花轻轻飘落于大地之上时所发出的那种细微声音一样轻柔、舒缓且不易察觉。
到底......还是没起来啊...... 我有气无力地嘟囔着,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双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一片空白。身体像被一座山压住似的,沉重得无法动弹分毫。
我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压制,无法动弹分毫。我下意识地想要握紧拳头,给自己注入一丝力量与勇气,但当我尝试这么做时,却发现那只手变得异常沉重,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一般。它软绵绵的,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合拢成拳。
手指微微颤动着,像是在拼命抗争,想要摆脱某种看不见的禁锢。它们时而弯曲,时而伸直,似乎在寻找一个着力点来支撑起整个手臂。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那股神秘的力量如影随形,紧紧地缠住了我的手腕,让我毫无还手之力。
时光如白驹过隙般飞速流逝着,而与此同时,我的心脏跳动得越发急促起来,仿佛要冲破胸腔蹦出来似的!额头之上更是冷汗涔涔,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那股深深的无力感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向我席卷而来,且愈演愈烈,犹如一座沉甸甸的大山死死地镇压在身躯之上,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痕迹久久未褪,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后腰撞上冰冷的墙壁时,竟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只有一种麻木的钝重感顺着脊椎蔓延开来。滚烫的柏油路面透过薄薄的衣衫烙着后背,冷汗浸湿的额发黏在眉骨,咸涩的液体流进眼角,刺得人睁不开眼。视线里的世界开始旋转,像被打碎的玻璃镜片,耳边的轰鸣渐渐退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在胸腔里反复冲撞。没想到仅仅只是保持站立这个简单动作竟然也会变得这般艰难无比!仿佛全身每一处关节、肌肉乃至骨骼都已失去支撑力量一般,软绵绵地垂挂着;而那原本灵活自如的双手此刻更是如同被灌满了铅块似的,哪怕想要稍稍动一下手指都会感到异常吃力和疲惫不堪……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潮水般向我袭来,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不清。整个人就好像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之中,时而下沉,时而又向上浮起,但始终无法摆脱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一块残存的窗玻璃,正将惨白的月光折射进来。那光线像被揉碎的银箔,在我沾满血污的手背上跳跃。黑雾似乎被这道光劈开了缝隙,我看见尘埃在光柱里疯狂舞动,像一群濒死挣扎的飞蛾。喉咙里涌上铁锈味,我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维持清醒——原来这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竟是无数细小的灰烬在盘旋。
我像被针扎似的猛地睁开眼,视线顺着光柱向上攀援。玻璃边缘还挂着半片烧焦的窗帘,布丝蜷曲如炭化的发丝。月光透过裂纹在地上织出残破的网,而网中央,是我那条被预制板压住的腿,裤管早已被血浸透,黏在皮肤上形成暗红色的痂。
“有人吗……”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声音却被黑雾吞噬。我突然注意到光柱里浮动的尘埃正在减少,月光似乎亮了些,照见不远处散落的急救箱。箱盖裂开一道缝,露出半截橙黄色的反光条,像黑暗中睁开的一只眼。
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抠出细痕,我拼尽全力朝光源方向蠕动。铁锈味的血沫从嘴角溢出,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红线。玻璃边缘的碎碴划破掌心,可我顾不上疼——那道光里,我分明看见尘埃在缓缓沉降,仿佛有风吹进了这死寂的废墟。
是风!我猛地侧过头,看向玻璃外灰蒙蒙的天。远处的楼宇轮廓像浸泡在墨水里,唯有楼顶的信号塔还亮着红灯,一明一灭,像濒死者的脉搏。可就在那信号塔的光晕里,我看见一丛倔强的野草从墙缝里探出头,草叶上还挂着未干的露珠,在惨白的月光下泛着微弱的绿光。
我挣扎着抬起头,透过布满裂纹的窗玻璃,那抹绿愈发清晰——是墙缝里钻出来的野豌豆苗,嫩叶上还沾着昨夜的雨珠。意识像生锈的齿轮缓缓转动,耳边传来钢筋摩擦的吱呀声,鼻腔里弥漫着尘土与血腥的气息。我这才发现自己半陷在倒塌的预制板下,左腿传来钻心的痛。
玻璃上的裂痕蛛网般蔓延,将那株小草割成无数晃动的碎片,却割不断它向上生长的姿态。血污的衣襟早已冻硬,泪水砸在上面洇开深色的花。远处传来搜救犬的吠声,忽远忽近。我死死盯着那抹绿,指甲抠进砖缝里,混着血和泥的手指竟有了知觉。
风从破窗灌进来,野豌豆苗轻轻摇晃,却没折断那细弱的茎。我想起母亲说过,春天的草籽埋在土里,哪怕压着石头,也能拱出芽来。喉间涌上腥甜,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哑的呼救。玻璃上的绿影模糊了,又在泪光中重新凝聚,像一簇跳动的火焰,暖得我指尖发颤。
废墟外的光渐渐亮了,先是给断壁的轮廓描上一层灰白的边,再慢慢洇开暖黄。那株从瓦砾缝里钻出来的小草,茎秆细得像根绿线,却挺得笔直,几片嫩叶舒展着,沾着昨夜的露水,在初阳里闪着碎银似的光。它的影子投在身后斑驳的墙上,叶片的缝隙漏过光,竟拼出只展翅的鸟——翅膀是斜斜的叶尖,尾羽是垂着的草茎,连喙都像被光雕了个尖儿,正对着天空,像要扑棱棱飞起来似的。
我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草叶,凉丝丝的。开始数它的叶片,一片,边缘圆滚滚的,像婴儿的指甲;两片,叶背上有细细的绒毛,摸上去涩涩的;三片,叶尖带着点浅褐,许是前几日被风吹折过,却又倔强地向上卷着,透着股不肯低头的劲儿。数到第五片时,风从废墟的豁口钻进来,小草晃了晃,墙上的影子也跟着颤,那只“鸟”的翅膀便真像扇动了一下,尾羽扫过墙皮剥落的凹痕,像在啄食什么。
我停了数,盯着那影子看。光渐渐浓了,影子慢慢变短,“鸟”的翅膀收了些,却更清晰了——能看见叶片脉络在墙上投下的细纹,像鸟羽上的纹路。忽然有片叶子被风吹得打了个旋,影子的“翅膀”猛地向上扬,竟真有了腾空的姿态。我顺着那扬起的方向望去,废墟外的天空已褪成淡蓝,云絮被风扯得丝丝缕缕,像被那只影子鸟衔走了几缕似的。
那只鸟好像真的飞走了,带走了满墙跃动的光斑和最后一声轻啼的余音。阳光斜斜地切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洇出半块浅金色的暖斑,掌心的草香淡得几乎抓不住了,倒像是跟着那抹绿影钻进了墙缝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托举过它的纹路,空气里只剩下老座钟咔嗒咔嗒的摆声,像在数着阳光移动的脚步。方才撞进纱窗的灰扑扑的麻雀,扑棱翅膀时扫过我手腕的细若游丝的痒,当时只当是惊慌中无意的触碰。待我捧着它隔着玻璃看了半晌,看它定了定神振翅飞去,那痒意却在腕间固执地萦回,像根被遗忘的蛛丝,引着视线落到墙根。
去年深秋刈割后留下的薄荷枯茎间,竟真有星点新绿——三两片翡翠色的嫩芽正怯生生地顶开去年的枯叶,卷边的叶尖还沾着夜露凝成的细碎水珠。原来不是错觉,就像此刻墙根下那丛薄荷,正偷偷探出嫩芽——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瞬间,却带着草木与生灵共通的、毛茸茸的暖意。春雨初歇的清晨,我蹲在老槐树下,看蚯蚓在濡湿的泥土里钻出新的隧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翅尖扫过的轻颤。
昨夜放生的白蝴蝶该是破茧不久,翅尾还沾着未褪尽的鳞粉。它停在我腕间时,我正往竹筐里捡拾掉落的槐花,那抹灰白突然撞进视野,像一片被风吹来的云絮。我屏住呼吸看它收拢翅膀,细脚勾着我的皮肤,翅膀轻轻扇动时带起的气流,竟让血液里都泛起痒意。
此刻泥土里的动静愈发清晰。青灰色的土层下,有草芽顶开碎石的窸窣,有竹笋拔节的微响,甚至能听见新翻的泥土里,虫卵正悄悄舒展蜷曲的肢体。这些细微的震动顺着指尖爬上来,与腕间那点若有似无的触感渐渐重叠。
忽然想起蝴蝶飞走时的模样。它几次振翅都没能飞高,右翅边缘缺了半片,像被顽童撕坏的纸鸢。可它偏要往阳光里去,颤巍巍掠过蒲公英丛时,带起的绒絮竟跟着它一起飘向天空。
春雨初歇的清晨,我蹲在老墙根下看那株顶开砖缝的新芽。它的豆瓣还裹着潮湿的泥垢,像个刚从尘土里钻出来的野孩子,歪歪斜斜地朝着天光伸展。砖缝里嵌着半片生锈的铁钉,把它细嫩的根须划出道道红痕,可那点殷红反倒成了最鲜活的装饰,让向上的姿态更显倔强。
风过时总有蝴蝶撞在窗玻璃上。今早撞见的那只格外让人心惊——右翅缺了半片,翅尖还沾着昨夜的蛛网。它跌跌撞撞落在月季花丛,金粉簌簌往下掉,像撒了一地碎金。我以为它要放弃,却见它突然扇动翅膀,残缺的蝶翼在风中划出歪斜的银亮弧线,每一次振翅都带着细微的颤抖,却硬是在花丛间舞出了自己的轨迹。原来破碎的翅膀也能驮着生命飞翔,那道不完美的弧线,比任何完整的舞姿都更触动人。
那些带着伤痕的生命,往往藏着最动人的答案。老槐树的躯干被雷劈出狰狞的裂口,焦黑的木质暴露在外,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可就在那断裂处的边缘,偏偏拱出几点新绿,嫩芽顶着晨露,倔强地探向天空,仿佛在向命运宣告不屈的存在。
石缝里的野菊,根系在贫瘠的岩缝中扭曲缠绕,一半根茎甚至裸露在外,被风雨侵蚀得斑驳。但它开出的花朵,却比温室里的任何一盆都要金黄灿烂,每一片花瓣都带着阳光的味道,散发着清冽的香气,那是生命在绝境中绽放的宣言。
还有那只断了趾的麻雀,它无法再像同伴一样灵活地在枝头跳跃,起飞时总带着一丝踉跄。但它每天清晨都会准时出现在窗台,用那只健全的脚笨拙地梳理羽毛,然后奋力振翅,消失在天际。有一次我看见它,正用残缺的脚趾,艰难地将一只虫子喂给巢里张着黄口的雏鸟,那一刻,它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厚重。
那只陶罐静立在窗台上,颈口微微歪斜,像个倔强地昂着头的老者。釉色早已在岁月里褪成温润的米黄,一道斜贯腹部的裂痕被三枚铁锔子牢牢钉住,锔钉边缘生出细密的铜绿,倒像是给这道伤疤缀上了别致的纹饰。它曾盛满过清晨的露水,也装过秋收的谷种,粗粝的陶土吸饱了烟火气,在指腹摩挲时会传来砂纸般的温柔触感。若不是那道裂痕,它或许只是市集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器皿,正因为这道蜿蜒如河的伤痕,才让每个驻足的人忍不住猜想:是哪双手曾将它捧起,又是哪次意外让它碎裂,而后被怎样的惜物之人用锔子赋予新生?阳光穿过窗棂时,裂痕处会漏下细碎的光斑,在墙面上投出晃动的网,倒比完整陶罐映出的光斑更添几分灵动。案头的陶碗总在晨光里显出特别的温柔。那是只赭红色的粗陶碗,碗沿有处米粒大小的缺口,是去年失手跌落时磕的。后来用金缮补过,金线细细描过裂痕,倒像给碗沿缀了道流淌的星河。此刻盛着的野菊花茶正冒着热气,水汽在碗壁凝成水珠,顺着那些不规整的陶土纹路蜿蜒而下,竟像是陶碗在轻轻呼吸。
其实这碗本就不算完美。碗壁薄厚不均,内侧甚至能摸到指腹按压的痕迹,想来是某个制陶人随性的作品。可就是这些不匀的肌理,让茶水入碗时总泛起细碎的涟漪,茶味也似浸得更浓些。那日失手摔裂时本想丢弃,却被修瓷的老人拦住。他说陶器最记情,每道裂痕里都藏着故事,补好了,比新的还金贵。
如今再看这碗,倒真觉出几分道理。金缮的裂痕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极了老树枝干上那些自然的疤节,虽不平整,却透着苍劲的生命力。缺口处被摩挲得格外光滑,是无数次指尖无意识触碰留下的印记。原来缺憾从不是生命的减法,那些磕绊与修补,恰是时光在器物上刻下的年轮,让每一道不完美的纹路里,都藏着制陶人掌心的温度,藏着某个冬夜的闲谈,藏着窗外的月光与檐下的雨滴,藏着所有被温柔以待的岁月。就像这陶碗,盛过清粥,泡过花茶,也摔碎过又重圆,终在无数个平凡的日子里,酿成了独一无二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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