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
那小太监带来的圣旨,像是一道无形的绞索,缓缓收紧,勒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喉咙。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一盆混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灭,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李贵妃踉跄着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无意识地护住小腹,眼神空洞地望着殿外深沉的夜色,口中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分兵去守一个象征意义大过实际的皇陵,却命令真正被围困的秦王府“不可轻举妄动”。这盘棋,还没等赵承将军,自己这边的主帅就已经亲手掀了棋盘,还顺带打断了己方车马的腿。
苏浅月站在原地,那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已经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掌心因催动符篆而残留的温热,正在一点点变得冰冷、僵硬。
她输了吗?
不。
她没有输给赵承的阴谋,却输给了赵衍的愚蠢和那可笑的帝王颜面。
这比输给敌人更让人感到无力。
她缓缓闭上眼,脑海中纷乱如麻。母亲留下的线索,她耗尽所有委屈币的豪赌,赵玦此刻可能面临的绝境……一切都像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
“苏小姐……”李贵妃绝望地看向她,声音里带着哭腔,“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能怎么办?”
怎么办?
苏浅月睁开眼,眸中那片因绝望而起的迷雾正在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等?指望皇帝幡然醒悟?指望被“保护”起来的赵玦能天降神兵?
前世的教训早已刻入骨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一能靠的,从来只有自己。
皇帝的圣旨,堵死了赵玦的路,却没堵死她的。
赵玦拿不到令牌,但忠勇军还在。那支军魂未散的队伍,还在京城内外,蛰伏着,等待着。
她要做的,不是把令牌送到赵玦手上。
她要做的,是让忠勇军自己动起来!
“娘娘。”苏浅月走到李贵妃面前,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陛下的圣旨已下,前殿的事我们无法插手。但后宫,以及宫外,还有我们能做的事。”
李贵妃茫然地抬头看她。
“您留在宫中,替我做两件事。”苏浅月语速极快,条理清晰,“第一,稳住后宫,陛下此刻心烦意乱,绝不能让后宫再出任何岔子给他添堵。第二,利用您贵妃的身份,尽可能地打探前线战况,尤其是官仓和秦王府那边的具体消息,无论多小的细节都不要放过。”
“那你呢?”李贵妃下意识地问。
“我,”苏浅月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锋芒,“我要出宫一趟。”
“出宫?现在外面乱成一团,你……”
“正因为乱,我才要出去。”苏浅月打断她,“有些事,只有在乱局中,才能办成。”
她不再多做解释,只对青禾使了个眼色。青禾立刻会意,扶着她快步向殿外走去。
“春桃,”苏浅月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照顾好贵妃娘娘,也保护好你自己。”
春桃重重叩首:“奴婢遵命!”
夜色如墨,寒风如刀。
苏浅月带着青禾,借着宫人腰牌和李贵妃心腹太监的打点,避开禁军的巡逻路线,悄无声息地从一道偏僻的宫门离开了皇宫。
一出宫门,外面的世界与宫内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萧杀的气息,远处隐约传来金铁交击之声,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小姐,我们去哪?”青禾紧紧跟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问。
“去找一个人。”苏浅月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一个母亲日记里提过的人。忠勇军副将林辉的遗孀,林夫人。”
母亲的日记里,关于林夫人的记载并不多,却足以拼凑出一个大概的轮廓。林副将是沈兰芝父亲的老部下,战死沙场,只留下孤儿寡母。沈兰芝在世时,时常接济。但沈兰芝死后,柳玉容当家,断了这份情谊。更甚者,宁王赵承看中了林家位于城南的一处祖宅,竟以权势相逼,用极低的价钱强行霸占了去。
那处祖宅,是林副将留给妻儿唯一的念想。
这便是她的切入口。
马车在黑暗的巷弄中穿行,最后停在了一处破败的院落前。门上的朱漆早已剥落,露出里面腐朽的木色,一只灯笼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光线昏黄。
青禾上前敲了敲门。
许久,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个面容憔(qiáo)悴却依旧能看出几分英气的妇人警惕地向外张望。她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色布衣,鬓角已染上风霜。
“你们找谁?”
“林夫人,”苏浅月从青禾身后走出,对着那妇人福了一礼,“小女苏浅月,家母沈兰芝。”
听到“沈兰芝”三个字,林夫人的身体明显一震,眼中那层厚厚的壁垒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将门拉开了一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浅月。
“你……”
“我知道深夜叨扰十分唐突,”苏浅月开门见山,“但我有万分紧急之事。林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夫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院内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却收拾得一尘不染。堂屋里,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昏暗的油灯下读书,见到生人,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
“母亲。”
“晚儿,回房去。”林夫人吩咐道。
少年懂事地点了点头,临走前还好奇地看了苏浅月一眼。
待少年离开,林夫人才重新看向苏浅月,眼神复杂:“苏小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若是……若是为了接济,那便不必了。我们母子尚能度日,不敢再劳烦故人。”
她的语气疏离,却透着一股军人遗孀的傲骨。
苏浅月没有接话,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张地契。
林夫人看到地契上那个熟悉的地址,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
“城南祖宅的地契。”苏浅月声音平静,“物归原主,理所应当。”
林夫人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宅子……那宅子早被宁王府的人占了!”
“几个时辰前,还是。”苏浅月淡淡道,“现在不是了。”
在出宫之前,她就已让张妈拿着她的令牌和相府的对牌,去了一趟京兆府。她没有走繁琐的状告流程,而是直接动用了相府的权势,以“宁王府强占忠臣遗孀祖宅,败坏皇室清誉”为由,请京兆府尹“公事公办”。
如今京中大乱,宁王谋逆之心昭然若揭,京兆府尹巴不得赶紧和他撇清关系。再加上苏浅月如今在宫中圣眷正浓,这道“顺水人情”,他送得毫不犹豫。一张小小的地契,在此时此刻,却重逾千斤。
林夫人伸出手,颤抖着抚上那张地契,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以为这辈子都拿不回来的东西,这个承载着丈夫所有念想的地方,竟然就这么回来了。
她猛地站起身,对着苏浅月便要跪下。
“夫人使不得!”苏浅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苏小姐,”林夫人的声音哽咽了,“这份恩情……这份恩情,我林家没齿难忘!”
“这不是恩情。”苏浅月扶着她重新坐下,目光诚挚,“这是偿还。我母亲在世时,常说沈家欠林副将一条命。如今我替母亲还上万分之一,心头也能稍安。”
她没有提任何要求,只是将这份帮助,归于两家的旧情。
林夫人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却沉静的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坐在窗边,一边为她缝补孩儿衣物,一边听她絮叨军中趣事的沈兰芝。
一样的温婉,一样的外柔内刚,一样的……在无声处,布下惊雷。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那股属于将门主母的果决与锐利,重新回到了她的眼中。
“苏小姐,您深夜至此,又送上如此大礼,想必不是只为了还一份旧情吧。”她一字一句道,“京中已乱,刀兵四起。您想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我儿子的命是您给的。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辞!”
苏-浅月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一丝窗缝。
外面,风声更紧,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与百姓的惊呼。
“夫人可知,”她轻声问,“当年忠勇军为何被陛下收回兵权,打散编制?”
林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先帝驾崩,新君登基,忌惮旧部,此乃常情。”
“是,也不全是。”苏浅月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真正的原因,是忠勇军只认令牌,只认先帝手谕。他们是先帝留给大雍最后的底牌,也是新君……最不放心的利刃。”
林夫人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这些话,是军中绝密,是她们这些遗孀烂在肚子里的心事。这个深闺中的相府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宁王赵承,今夜去了西山皇陵。”苏浅月投下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林夫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她猛地攥紧了拳头:“他想做什么?!”
“皇陵之侧,便是忠勇军烈士冢。”苏浅月一字一顿,“他想做的,是挖忠勇军的根,断忠勇军的魂。他要用数百忠烈将士的英灵,来逼迫那些散落在京中各处的旧部,为他所用!”
“他敢!”林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一掌拍在桌上,那张简陋的木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当然敢。”苏浅月走回桌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所以,我需要您的帮助。我需要您,帮我把那些还认故主、还念忠勇军魂的叔伯兄弟们,重新召集起来!”
林夫人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从苏浅月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她只在自己丈夫和那些战死沙场的袍泽眼中才见过的东西。
那是火焰。是能将这黑夜都烧出一个窟窿的火焰。
良久,她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动作,沉重如山。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站起身,从里屋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了一个被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残破的虎符。
“这是先夫留下的副将兵符,虽不能号令全军,但京中半数以上的忠勇军旧部,只认它。”
她将虎符郑重地推到苏浅月面前。
“但是,光有兵符还不够。”林夫人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忠勇军军规,令出必有凭。大军调动,必须要有主帅令牌与先帝手谕同时出现,方为有效。否则,便是矫诏,是谋逆。我们……缺了最关键的东西。”
苏浅月看着那枚虎符,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抬起头,迎上林夫人探究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却无比坚定的弧度。
“手谕,我有。”
“令牌……”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也很快就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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