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那句轻飘飘的“再议不迟”,像一团棉花,堵住了所有准备慷慨陈词的喉咙。
以王德安为首的文官集团,像是蓄满力气的一拳,挥出去却砸了个空,连个回响都听不见。散朝后,文渊阁内的空气比殿外寒风还要凝滞几分。
户部尚书张谦来回踱步,山羊胡都快被他自己揪秃了。“她到底想干什么?陛下怎么会突然松口?这不合常理!这绝对是那苏氏的缓兵之计!”
兵部尚书李牧也皱着眉,他经历过军需一事,对苏浅月的手段心有余悸。“我倒觉得,不像缓兵之计。那位娘娘行事,从不走寻常路。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储君之位,图谋的,恐怕更大。”
“哼,再大还能大过国本?”张谦冷笑。
一直沉默不语的内阁首辅王德安,终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与困惑交织的光。“她不是放弃,是换了个战场。”
老首辅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我们盯着储君之位,以为那是兵家必争的高地。可她却干脆地撤了兵,让我们这些人,像傻子一样守着座空山。她在别处挖起了沟渠,筑起了高台,而我们,却连她在何处动土都不知道。”
这番话让在座的几位心头一凛。他们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的节奏里。那个女人,根本没想过要和他们争这一城一池的得失。
而他们口中那个“换了战场”的苏浅月,此刻正在坤宁宫里,陪着儿子赵念月。
三岁的赵念月面前,摆着一套御赐的玩具,是西域进贡的白玉雕兵马,个个栩栩如生,温润剔透。一名小宫女在收拾时不慎手滑,一个玉雕的兵卒摔在金砖地上,清脆地断了一条腿。
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
赵念月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寻常宫里的做法,或是赶紧哄着小皇子,或是将犯错的宫女拖出去重罚。
苏浅月却走了过去,没有理会哭丧着脸的宫女,而是拾起了那个断腿的玉兵。她没提这玉有多名贵,也没说这东西是贡品,只是将玉兵递到赵念月面前,温声问他:“念月,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
赵念月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
“我们去看看。”
苏浅月牵起儿子的手,竟真的带着他,一路穿过宫廊,往皇城一角的内务府造办处走去。
造办处里,远不如宫殿那般光鲜亮丽。空气中混杂着木屑、铜料和匠人汗水的味道。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赵念月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苏浅月领着他,找到了正在打磨一件玉器的老匠人。老匠人见到皇后与皇子亲临,慌忙要下跪行礼,被苏浅月抬手免了。
她指着老匠人手中那块尚未成型的玉料,对赵念月说:“念月你看,你手里的玉兵,最开始,就是这样一块石头。”
她又让老匠人伸出手。那是一双布满厚茧和细小伤口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的污垢。
“这块石头,要靠这样一双手,一点一点地磨。眼睛要一直盯着,脖子会酸,手会痛。一个玉兵,从石头到你的手里,需要这位张爷爷不吃不喝地做上十天。”苏浅月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赵念月的耳朵里。
她蹲下身,让赵念月与自己平视,目光温和而认真:“所以,它摔坏了,不是一块玉坏了。是张爷爷这十天的时间,没了。是他酸痛的脖子,白费了。你心疼的,不该是这个玉兵,而是做出它的人。”
三岁的孩子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这番话的深意,但赵念月看着老匠人那双粗糙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断了腿的玉兵,眼里的泪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思索。
他转过头,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你……起来吧。”
苏浅月笑了。她知道,一颗名为“体恤”的种子,已经埋进了儿子的心里。这比教他背诵一百遍《帝范》,都来得有用。
从造办处回来,她又去了后殿的小花园。
那里原本种着些观赏性的花卉,如今却被开辟出了一小块药圃。赵安禾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小衣裳,戴着个小小的遮阳帽,正有模有样地提着个小水壶,给一丛长势喜人的薄荷浇水。
“娘亲,安禾浇完啦。”看见苏浅月,赵安禾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嗯,做得很好。”苏浅月牵起女儿的手,带她走到一株紫苏旁,摘下一片叶子,让她闻了闻,“安禾还记得吗?上次御膳房的刘姑姑有些着凉,鼻子不通快,我们就是用这个,给她泡了水喝。”
“记得!”赵安禾用力点头,“刘姑姑喝了,说鼻子一下子就通了,香香的!”
“那为什么会通呢?”苏浅月没有直接给答案,而是引导她,“你再闻闻,它和刚才的薄荷,味道有什么不一样?一个闻着清凉,一个闻着……是不是有点辛辣?”
赵安禾似懂非懂地嗅着,努力分辨着其中的差别。
苏浅月也不急,就这么陪着她,从紫苏讲到金银花,从药性讲到简单的病理。她没有让女儿去背那些艰涩的汤头歌诀,而是将医理,揉碎了,化在了这日常的点滴里。
她要教给安禾的,不只是医术,更是一种看见他人病痛的慈悲,和一双能够解决问题的巧手。
傍晚时分,赵玦来了。
他没有直接进殿,而是在药圃外站了一会儿。看着苏浅月正牵着安禾的手,教她在一本小册子上用简单的符号记录下每种草药的生长情况,女儿认真的神情,像极了她母亲。
他走过去时,苏浅月正对安禾说:“医者,先要学会敬畏。敬畏生命,也要敬畏我们不了解的东西。这本册子,就是你学着观察和记录的开始。”
“你们在做什么?”赵玦笑着问。
“在给大雍,培养一个未来的女太医。”苏浅月抬起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赵玦看着她们母女,心中那股因朝臣而起的郁气,彻底烟消云散。他走过去,将安禾抱了起来,又拉住苏浅月的手。
“朕今日在朝上,听了你的话。”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朕现在明白了。你不是在退让,你是在筑基。为念月筑基,也为安禾筑基。”
“我只是想让他们先学会做一个人,再去做皇子和公主。”苏浅月看着他,“一个不知米价的君王,治理不好天下。一个只识女红的公主,也撑不起一片天。”
赵玦闻言,抱着女儿的手臂紧了紧。他看着苏浅月,这个总是能带给他惊喜与震撼的女人,她的眼界,早已超出了后宫的四方天,甚至超出了寻常帝王的格局。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朕懂了。这储君之位,朕不急。朕陪你一起,等他们长大。等他们长成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模样。”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色渐深,哄睡了两个孩子,苏浅月回到殿内。青禾正等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小姐,司乐坊那边递话来了。”
苏浅月挑了挑眉。
青禾压低了声音:“那支玉簪,司乐坊的掌事女官收下了。她托人传话,说……说那个婉娘,确实是天生的舞者,学什么都快,一点就通。如今在教坊司里,已是独一份的显眼。她还说,多谢娘娘赏识,太后寿宴那日,定会让婉娘技惊四座,为娘娘您……挣足脸面。”
“挣脸面?”苏浅月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安静的夜里,听着有些意味不明。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扇小窗。冷风灌了进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王德安他们以为,送一个舞女入宫,是一步离间帝后感情的妙棋。他们把婉娘当成射向她的箭。
可他们不知道,从她决定将这支箭亲自“磨得更利”的那一刻起,这支箭的目标,就已经不再是她了。
一个与柳玉容七分相似,又舞姿绝世的女子,在万众瞩目的寿宴上,跳到皇帝的面前,跳进所有人的眼里。
这究竟是打谁的脸,还未可知呢。
“告诉贤妃,”苏浅月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平静无波,“寿宴那日,让她称病,不必出席。”
青禾一惊,不明白为何要错过这看好戏的机会。
苏浅月却没有解释,只是缓缓补充了一句:“还有,让她的人帮我送样东西,给宁王府的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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