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厄喀斯的气氛日益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空气中弥漫的狂热与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金字塔祭坛顶端散发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隐隐与高天之上那个贪婪的意志产生共鸣,仿佛一头饥渴的巨兽即将享用盛宴。
化身在城中活动得愈发谨慎。他能感觉到,那张信仰之网的扫描越来越密集,宗教裁判所的骑士巡逻频率也增加了数倍,任何一丝可疑的举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然而,越是临近这黑暗的核心,他越是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潜藏在表象之下的、细微却坚韧的抵抗力量。
通过几次极其隐秘的接触,他锁定了几位内心埋藏着“异端”火种的代表人物:
老石匠巴顿:一个曾在祭司命令下参与修建祭坛附属建筑的老人。他曾在酒后对化身含糊地抱怨过,祭坛地基下似乎埋藏着“不干净的东西”,他在雕刻某些邪恶符文时,感到过刺骨的寒意和灵魂的战栗。他对吞噬之神的“神圣”产生了本能的怀疑。
沉默的莉娜:一个在圣城下层黑市挣扎求生的年轻母亲。她的孩子曾因重病濒死,她向吞噬之神祈祷了无数遍却毫无回应,最终是靠着自己偷来的草药和一位被斥为“巫医”的老妇人的帮助才侥幸活了下来。从此,她对那高高在上的神只失去了敬畏,只信自己双手能抓住的东西。
前学者卡伦:一个因私下研究被禁的前代文明历史而被剥夺身份、沦为抄写员的落魄之人。他偷偷保存着几片前代神像的碎片和一些残缺的泥板,坚信这个世界曾有过不同的信仰和更光明的时代。
化身没有试图将他们组织起来,那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做的,更像是一个悄无声息的“催化剂”和“连接者”。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化身利用织网者赋予的隐匿技巧,避开了巡逻队,悄然来到了老石匠巴顿破旧的住处。他没有现身,只是将一缕蕴含着“质疑权威”、“相信自身感知”的意念,混合着对光衍文明“光影共生”理念的微弱诠释(暗示神圣之下可能隐藏着黑暗),如同夜风般送入了巴顿的梦境。
在另一个黄昏,化身“偶遇”了正在为生计发愁的莉娜。他没有给予物质帮助,而是在擦肩而过时,以心火传递了一丝来自万物有灵世界的、关于草药辨识和基础疗愈的“常识”碎片,并附上了一缕坚定的意念:“母亲的力量,源于守护生命的本能,而非虚无的神恩。”
对于前学者卡伦,化身则选择在他对着那些残缺泥板发呆时,远远地以灵眸之力,极其轻微地“激活”了其中一块泥板上某个早已黯淡的、代表“知识”与“传承”的古老符号。卡伦在那一刻仿佛福至心灵,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更加坚定了保存和研究这些“禁忌知识”的决心。
与此同时,化身也开始尝试进行更大胆的“信息渗透”。他利用从铭文纪元学到的信息编织原理,结合自身心火的特性,开始小心翼翼地、极其微量地“污染”圣城中那无处不在的信仰能量流。
他并非直接对抗,而是在那狂热的祈祷声中,掺入一丝微不可察的、关于“自我思考”的杂音;在那些宣扬神威的布道符文光芒中,嵌入一缕几乎无法分辨的、代表“生命尊严”的异色。
这些行为如同在浩瀚的信仰海洋中滴入几滴墨水,效果微乎其微,且风险巨大。有两次,他感觉到祭坛方向传来了强大的神识扫描,几乎是贴着他的隐匿屏障掠过,惊出了他一身冷汗(如果化身有汗的话)。但他坚持了下来。
效果是缓慢而隐性的。
老石匠巴顿开始在做工时,有意无意地“忽略”掉某些在他看来尤其邪恶的符文的精细雕刻。
莉娜开始将化身传授的草药知识,悄悄分享给其他同样挣扎的母亲们,一个基于互助的、微弱的地下网络在悄然形成。
前学者卡伦的研究似乎有了“突破”,他更加确信古老文明的存在,并开始尝试用隐喻的方式,在抄写的经卷中留下一些不易察觉的、指向历史的“错误”。
而那些被化身“污染”过的信仰节点附近,少数特别敏感的信徒在祈祷时,会偶尔闪过一丝莫名的茫然,或是产生一个与教义不符的、关于“为什么”的微小念头。
这一点点变化,如同星火,散落在圣城巨大的阴影中,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们确实存在着,并且因为化身的暗中串联(并非物理接触,而是通过意念和行动的影响),这些星火之间,开始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无形的共鸣。
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不知道有一个“外来者”在暗中推动。但他们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凭借着内心那点未曾泯灭的灵光,以及对现状或多或少的质疑,进行着微不足道却又意义非凡的抵抗。
就在百年圣祭的前夜,化身潜行到了距离金字塔祭坛最近的安全区域。他仰望着那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庞然大物,以及高天之上那道若隐若现、散发着贪婪与满足意味的意志,心火在内里平静地燃烧。
他知道,仅凭目前点燃的这点星火,远不足以撼动这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黑暗信仰。圣祭恐怕已无法阻止,必然会有无辜者殒命。
但是,他播下的种子已经发芽,暗流已经开始涌动。这一次的牺牲,或许将不再是毫无意义的奉献,而可能成为点燃更大反抗火焰的……导火索。
祭坛的阴影,笼罩着圣城。
而薪火,已在阴影下悄然初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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