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波洛克的《大教堂》后，周陌的心情愈发沉静，那种于茫茫人海中精准捕捉珍宝的掌控感，是千门传承带来的独特愉悦。他带着伊莎贝尔，身后跟着沉默而警惕的林国栋和迈克尔，继续在肯辛顿街的店铺间穿梭。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周陌又入手了几件小玩意儿：一枚品相不错的19世纪美国摩根银币（$50），一把1930年代产的、保养良好的吉列“ aristocrat”老式安全剃须刀套装（$80），以及一套四只的英国骨瓷描金咖啡杯（$120）。东西都不大，价值也有限，但聊作添头，更重要的是保持了“淘宝”的连贯性，不至于显得只对某类物品感兴趣。
当他们走进一家名为“现代回响”的画廊兼古董店时，时间已近下午三点。这家店风格明显更偏向20世纪的艺术品，墙上挂着不少抽象画、波普艺术海报，角落里也摆放着一些设计感强的 mid-century modern 家具。
店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花衬衫，留着长发，看起来更像是个艺术家而非商人。他正忙着给一幅画换框，只是抬头打了个招呼：“随便看，朋友们，价格标签都在背面。”
周陌的目光扫过那些色彩鲜艳的波普艺术印刷品，大多是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罗伊·利希滕斯坦（Roy Lichtenstein）等人的知名作品的廉价复制品，用于装饰家居。但很快，他的视线在一堆靠墙放着的、略显陈旧的画框上停住了。
那堆画框里大多是些无人问津的装饰画或失败的作品。但其中一幅，尺寸不大，画面是那张举世闻名的、色彩被极端简化并大胆平涂的玛丽莲·梦露头像——金发、红唇、蓝眼影，背景是鲜艳的色块。这似乎是安迪·沃霍尔玛丽莲·梦露系列的一幅。
然而，这幅画看起来状态很糟糕。画布边缘有些卷翘，色彩似乎也有些黯淡，表面甚至有几道细微的划痕。更重要的是，它没有沃霍尔那些标志性的丝网印刷的细腻网点质感，看起来更像是一幅粗糙的手工临摹品。它的标价是$200，在这家店里算是很低的，但也无人问津。
周陌走近，蹲下身，没有立刻去碰那幅画。他运用千门“望”字诀，仔细观察画面的颜料层。色彩虽然黯淡，但那种饱和度极高的荧光感底色仍在，绝非普通颜料能模仿。他注意到划痕下的颜料层次，以及画布背面一些几乎难以察觉的标记和残留的胶水痕迹。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形成。这很可能不是最终的成品丝网印刷画，而是一幅用于制版校色的“试色版画”（trial proof）或是早期手工上色的实验版本！沃霍尔在创作其标志性丝网作品前，经常会进行各种手工试验。这类作品虽然可能不如最终版那么完美，但其独特的创作过程痕迹和稀有性，对于研究沃霍尔和波普艺术具有极高的价值，其市场价值同样不可小觑，远非$200所能衡量。
周陌小心地拿起画框，手指在画布背面不易察觉地轻轻按压、感受，同时观察画框的工艺和老化程度，一切都指向正确的年代。
“老板，这幅梦露……”周陌开口道，“看起来像是没画完的仿品？色彩都糊了。”
那年轻店主抬头看了一眼，耸耸肩：“哦，那个啊。收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估计是哪个艺术系学生的失败作业吧。挂着一直没人要。你喜欢这种风格？$150拿走好了。”
周陌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失败作业……$100吧，我拿回去研究一下这种色彩搭配，也许能给我自己的创作一点灵感。”他给自己编造了一个合理的购买理由。
店主似乎觉得$100处理掉这件占地方的“废品”也不错，爽快地答应了：“成交！祝您找到灵感！”
再次办理邮寄，周陌心中暗自摇头，这些西方人有时对自己艺术史上的珍宝真是缺乏最基本的认知。
离开“现代回响”，他们又逛了两家店，没有太多惊喜。直到走进一家看起来颇为老派、专营陶瓷和玻璃器的店铺。
店铺里充斥着各种欧洲瓷器、水晶杯、中东玻璃器。周陌的目光如同精确制导的导弹，迅速掠过那些迈森、塞弗尔的精美瓷器，最终停留在一个放在货架最高处、落满灰尘的瓷瓶上。
那瓶子高约一尺，器型为撇口、细颈、圆腹、圈足，典型的中式瓶样。通体施以粉彩，绘着繁复华丽的花卉纹饰，有牡丹、莲花、菊花等，姹紫嫣红，极尽工巧。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腹部采用了镂空技法，雕琢出精美的缠枝花纹，透过镂空，可以看到瓶内还有一层釉里红绘制的内画！
然而，这瓶子看起来太新、太艳、太完美了，而且满是灰尘，被店主显然当作一件近代的、华而不实的仿品或装饰器处理，标价仅为$800。这个价格对于一件尺寸不小的“仿乾隆粉彩”瓶来说，低得有些离谱，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没人敢买，都怕打了眼。
周陌的心跳却再次加速。他让店主将瓶子取下来。入手沉重，胎骨坚致。他仔细查看釉面，宝光内蕴，温润如玉，绝非现代仿品那种刺眼的“贼光”。粉彩发色艳丽但层次丰富，过渡自然，颜料深入釉下。镂空工艺精湛无比，刀法流畅，毫无现代机械加工的呆板痕迹。最重要的是，他透过放大镜，在瓶底圈足内侧，看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釉色融为一体的青花六字篆书款——“大清乾隆年制”！
这竟是一件极其罕见的清乾隆粉彩镂空转心瓶（或交泰瓶）的变体！其工艺之复杂，造价之高昂，即使在乾隆朝也堪称顶级御窑精品，存世量极少。后世仿品极难模仿其神韵和工艺精髓。这满身的灰尘和过于“完美”的外观，反而成了它最好的保护色，让无数人望而却步，却瞒不过周陌这双千门淬炼过的眼睛。
周陌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脸上露出挑剔的神色：“这瓶子……看起来太花哨了，像是旅游纪念品。而且这灰尘……放了很久了吧？”
店主是位老先生，扶了扶眼镜：“哦，那个中国花瓶啊，是很久了。工艺确实复杂，但风格可能不太符合现在的审美了。$800，您要是喜欢这种华丽的风格，还是很划算的。”
周陌摇摇头，指着瓶身一处极细微的釉面缩釉点（其实是烧造时留下的天然痕迹，反而可作为年代佐证）：“这里都有瑕疵了。$500吧，我拿回去当个摆设，需要好好清洗一下。”
老先生犹豫了一下，这瓶子在他店里确实积压多年，能卖出就不错了。“$600，最低了。这工艺毕竟很费功夫。”
“$550，”周陌坚持道，“并且我需要你们负责专业的包装和保险邮寄，这易碎品。”
“好吧，好吧，”老先生最终妥协了，“$550，包邮。希望您能喜欢它。”
又一件国之重宝，以近乎白菜价的方式，被周陌悄然纳入囊中。伊莎贝尔看着那花里胡哨的瓶子，实在无法理解boss的品味，但基于之前的经验，她选择默默相信。
一下午的扫街接近尾声，周陌感到精神有些疲惫，但收获的巨大满足感冲刷着身体。他看了看时间，对伊莎贝尔和林国栋道：“今天差不多了，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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