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在实验室里坐了六个小时。
屏幕上,那片“灵能土壤”的模拟图缓缓旋转。淡金色的基础灵能场像一层薄雾,均匀地弥散在预设的月球轨道空间内。按照根须留下的启示,蜂窝节点应该像种子一样,从这片土壤中“生长”出来。
但她卡住了。
森林的根系如何交织?树木之间如何传递信息?根须给的不是公式,不是算法,而是一种近乎诗意的隐喻。苏晓能理解概念,却找不到将它转化为数学模型的切入点。
“土壤”与“种子”之间的交互关系,到底该用哪个灵能方程来描述?
凌晨两点,实验室的门滑开了。林砚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两杯热饮。他把其中一杯放在苏晓手边——不是咖啡,是某种草药茶,散发着安抚心神的淡淡清香。
“医疗组的最新报告。”林砚的声音很轻,“根须的生命读数在持续下降。按照这个速度,他最多还能维持七十二小时。”
苏晓的手指僵在键盘上。
“而且,”林砚继续说,“他的脑波活动出现了一种特殊的震荡模式。医疗组认为,这是意识体在彻底消散前的‘最后回响’。如果你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必须在他完全沉睡前,再进行一次深度链接。”
“上次链接已经加速了他的死亡。”苏晓盯着屏幕上旋转的模型,“再来一次,可能会直接……”
“我知道。”林砚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所以我不会命令你去。选择权在你。”
苏晓端起茶杯,温热的杯壁烫着掌心。她想起那片正在枯萎的梦幻森林,想起根须那双看尽了千年兴衰的眼睛。他不是人类,甚至和人类不属于同一个进化枝,但他选择了把种子托付给这个年轻的文明。
他相信人类能成长起来。
“安排链接吧。”苏晓放下茶杯,“但这次,我需要进入更深层。不只是接触他的残存意识,我要进入他的记忆深处——看绿茵联盟的‘生态神经网络’究竟是什么样子。”
林砚沉默了几秒:“深层连接的风险很大。你的意识可能会被困在他的记忆碎片里,或者被濒死意识体的精神波动冲击,造成永久性损伤。”
“所以医疗组要做好随时切断链接的准备。”苏晓站起身,“但如果我出不来,蜂窝网络的基础模型我已经存到加密服务器了,访问密钥是‘森林的根知道’。告诉下一个人,沿着这个方向继续。
第二次链接,比第一次艰难得多。
当苏晓的灵能触须再次探入根须的意识空间时,迎接她的不再是那片枯败的森林,而是一片旋转的、支离破碎的梦境碎片。天空是倒悬的,地面是流动的色彩,记忆的残像像流星一样划过——巨大的树形城市在火焰中崩塌,发光的藤蔓网络寸寸断裂,无数绿色皮肤的类人生物仰望着血色的天空,发出无声的哀嚎。
这是根须种族灭亡时的记忆回响。
苏晓稳住心神,努力在破碎的洪流中寻找方向。她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不是具体的毁灭场景,而是毁灭之前,那个文明如何构建他们的世界。
“带我去看……”她将自己的意念投射出去,“带我去看你们如何连接……”
碎片开始重组。
色彩沉淀下来,形成了坚实的大地。天空恢复了清澈的蓝绿色,巨大的树木拔地而起,但这些树不是孤立的——它们的根系在土壤下交织成一张发光的网络,树干之间伸展出半透明的灵能藤蔓,枝叶的每一次摇动都会在空气中荡起涟漪。
苏晓“走”进这座活着的城市。
她看到,一只受伤的鸟落在某棵树的枝头,下一秒,整片森林都“知道”了这件事。相邻的树木开始分泌治愈性的灵能气息,远方的树木调整了枝叶的角度,为这只鸟清理出安全的飞行通道。
她看到,当风暴从远方袭来时,最先感知到的不是森林边缘的树木,而是森林中心最古老的那棵“母树”。它通过根系网络将预警传递出去,整个森林在风暴抵达前就开始加固枝干、降低重心——不是整齐划一的动作,而是每棵树根据自己的位置、年龄、状态,做出最适合自己的调整。
有的年轻小树选择完全匍匐在地,有的老树则选择用灵能加固主干硬扛。快与慢,强与弱,看似杂乱,但整体上形成了一种动态的平衡。
最关键的一幕出现在日落时分。
苏晓看见,一棵树被闪电劈中了。树干开裂,枝叶燃烧,它正在死亡。但就在它倒下的过程中,它的根系网络没有立刻断绝,而是将最后一股灵能脉冲——包含它一生的生长记忆、它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数据、甚至它对未来的“预感”——传递给了整个网络。
周围的树木“接收”了这份馈赠。
下一秒,苏晓目睹了奇迹:在倒下的树木周围,十几棵原本没有开花的树,同时绽开了花苞。那些花的颜色、形态,和死去的树生前开过的花一模一样。
这不是遗传,不是模仿。
这是“传承”——一棵树的记忆,变成了整片森林的共同记忆。
“明白了……”苏晓喃喃自语,“不是控制,是共享。不是同步,是共鸣。每一个节点都要成为其他节点的记忆载体,整个网络是一个活着的、不断成长的‘集体意识’……”
眼前的景象开始褪色。森林的边缘开始崩塌,化为飞散的星尘。
在意识空间彻底消散前,苏晓看到了根须。他站在那棵巨大的母树下,身影几乎透明。但他对苏晓微笑,抬起手,指向森林的根系网络。
然后,他化为一道绿光,融入了那片发光的网络。
现实中,苏晓猛地睁开眼睛。
维生舱的监护仪上,代表根须生命体征的曲线已经变成了一条平直的红线。所有的脑波活动停止,所有的灵能波动归于寂静。
绿茵联盟的最后一位幸存者,彻底沉眠了。
但苏晓的脑海中,多了一些东西。那不是具体的知识,而是一种“感觉”——就像你知道如何呼吸,如何眨眼,如何让心脏跳动。她现在知道,该如何让蜂窝网络“活”起来了。
“记录。”苏晓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新模型的关键词:动态相位差。允许节点之间存在自然的时间差,不要强行同步,而是建立一个‘相位差容忍范围’。在这个范围内,节点可以自由振动,就像森林里的树有的先开花,有的后落叶。”
医疗组的人围了过来,林砚也在其中。
“但这样不会乱套吗?”有人问。
“不会。”苏晓接过林砚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因为我们要给网络设置一个‘涌现边界’。当局部相位差累积到临界值时,网络会自动触发一次‘相位重置’——不是中央控制,而是所有节点基于共享的‘网络记忆’,自发调整到新的平衡点。”
她在脑海中勾勒那个画面:成千上万个蜂窝节点,像森林里的树木一样,各自生长,各自呼吸。但当风暴(清道夫的探测)来临时,它们会基于共同的“根系”(基础灵能场),自发形成统一的应对模式。
不是整齐划一,而是和谐共鸣。
根须的葬礼在月球基地的纪念园举行。没有遗体——他的身体在生命体征停止后的三分钟内,就化为了绿色的光尘,消散在卫生舱里。医疗组说,这是绿茵联盟个体的自然消亡方式:回归灵能循环。
纪念仪式很简单。林砚代表人类联合体念了一段悼词,苏晓放了一颗从地球带来的橡树种子在空棺里。研究组的所有成员都来了,包括还在接受审查的莱昂纳多和艾米丽——他们被允许在安保人员陪同下参加。
仪式结束后,陈家洛找到了苏晓。
“找个安静地方说话。”他的表情很严肃。
两人来到纪念园角落的观察台。从这里可以看见地球,也可以看见远处船坞里正在建造的“薪火二号”——那艘船的骨架已经成型,像一头沉睡的金属巨兽。
“我家长辈从世家渠道得到消息。”陈家洛压低声音,“焚天盟最近三个月,在黑市大量收购‘空间稳定晶体’。”
苏晓心里一紧。
空间稳定晶体——那是一种天然形成的灵能矿物,能够在一定范围内锚定空间结构,防止灵能场紊乱。在蜂窝网络的设计中,这种晶体是节点的理想载体,因为它能帮助节点在剧烈环境变化中保持稳定。
但地球上已知的矿脉早就枯竭了。研究组原本的计划是用合成材料代替,性能会打七折。
“他们收购了多少?”苏晓问。
“足以制造五百个标准节点。”陈家洛的声音更低了,“而且还在加价收购。黑市的价格已经被抬到了正常时期的二十倍,但焚天盟眼睛都不眨。”
“他们在研究类似技术?还是……”
“更糟。”陈家洛看着苏晓,“我爷爷动用了陈家的老关系网,查到其中一笔交易的中介人——那人是专门为‘裂月侯残魂苏醒仪式’提供材料的术士。爷爷怀疑,焚天盟要这些晶体,不是为了技术,而是为了完成某个远古阵法。”
苏晓感到一阵寒意。
裂月侯。那个在上次灵气潮汐时代试图吞噬月球的远古修真者,他的残魂被封印在月球深处。焚天盟一直想唤醒他,而空间稳定晶体……很可能是维持残魂容器稳定的关键材料。
但如果只是为了复活裂月侯,需要五百个节点的量吗?
除非……裂月侯的计划,也需要大规模的空间操控。
“必须阻止他们拿到更多晶体。”苏晓说。
“已经在做了。”陈家洛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们陈家联合了另外几个世家,以‘商业储备’的名义介入竞购。表面上是在跟焚天盟抢货,实际上是把价格抬到他们难以承受的高度,同时秘密截留一部分晶体,通过特殊渠道运往月球。”
苏晓惊讶地看着他:“林指挥官同意了?”
“他主动找陈家长老谈的。”陈家洛说,“这是灵能管理局和修真世家第一次公开合作。局里的保守派反对声音很大,认为这是‘向封建势力妥协’。但林砚说,现在是人类生死存亡的时刻,只要能增加一丝胜算,什么方法都可以用。”
苏晓望向远处的地球。那颗蓝色的星球安静地悬在黑暗中,对它表面正在发生的暗战一无所知。
“那些被截留的晶体,什么时候能到?”
“第一批,三十个标准单位,五天后通过秘密货运通道抵达月球。”陈家洛说,“但有个条件——陈家要派一个代表加入研究组,全程监督晶体的使用。”
苏晓立刻明白了:“你?”
“我哥哥。”陈家洛苦笑,“陈家家主的嫡长孙,陈玄。他是材料学博士,专攻灵能矿物。爷爷的意思是,既要合作,也要保证陈家的利益不被忽视。”
“欢迎。”苏晓干脆地说,“只要他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搞政治的。”
“他是学者。”陈家洛保证,“而且……他欠我个人情,会听我的话。”
两人回到基地主区时,发现走廊里的气氛不对劲。几个欧罗巴籍的研究员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看到苏晓过来,立刻散开了。
“怎么了?”苏晓问路过的一个龙夏技术员。
“审查结果出来了。”技术员脸色不太好看,“九个人里,三个被暂时调离核心岗位,包括莱昂纳多博士。安全部门在他个人终端的隐藏分区里,发现了未报告的对外通讯记录——虽然内容加密无法破解,但通讯时间点和实验室入侵事件高度重合。”
苏晓心里一沉。
她快步走向研究组办公室。门开着,莱昂纳多正在收拾个人物品。艾米丽站在旁边,眼眶发红。
“我没做。”莱昂纳多看到苏晓,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承认我违规用私人通道联系了里斯本研究所,但那只是为了咨询一个基础空间方程的问题!入侵事件和我无关!”
“安全部门会查清楚的。”苏晓说,“在调查结束前,你先去辅助组工作,待遇不变,权限下调。这是规定。”
“规定?”莱昂纳多冷笑,“沃尔科夫将军的规定吧?因为我是欧罗巴人,所以天然就有嫌疑?苏组长,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抱起箱子,走到门口时停住了。
“蜂窝网络的相位延迟问题,我昨晚想到了一个可能的解法。”莱昂纳多没有回头,“我用纸笔写下来了,放在我桌子的抽屉里。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当间谍的。”
他走了。
苏晓走到莱昂纳多的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沓手写稿,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草图。她翻到最后几页——那里确实描述了一种利用“空间谐波反馈”来补偿延迟的思路,虽然不完整,但方向很有启发性。
艾米丽还站在那里。
“你相信他吗?”她问苏晓。
“我相信证据。”苏晓收起手稿,“但在证据出来之前,我愿意相信每一个真心为项目付出的人。艾米丽博士,莱昂纳多的通讯协议设计工作,接下来由你接手,有问题吗?”
艾米丽愣了愣,然后用力点头:“没问题。我会完成它。”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看着这一幕。那些目光里有怀疑,有不安,也有重新燃起的一点希望。
苏晓走到主控台前,调出新的网络模型。
“所有人,听好。”她的声音清晰地在房间里回荡,“审查是必要的安全程序,但我们没有时间停下等待结果。从今天起,研究组分成两个组:一组继续完善蜂窝网络的基础算法,由我负责;二组开始准备空间稳定晶体的接收和测试工作,由陈家洛博士负责。”
她环视众人:“清道夫在靠近,裂月盟在行动,我们没有内讧的奢侈。如果你们中还有谁在为阵营、国籍、或者个人利益而工作,现在可以申请调离。但如果留下,我要你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一件事上——”
她指向屏幕上的蜂窝网络模拟图。
“让这片‘森林’,在风暴到来之前,长成可以庇护我们的墙。”
没有人说话。
但几秒钟后,第一个人坐回了工位。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滚动。
苏晓回到自己的位置,打开莱昂纳多留下的手稿。她看着那些公式,想起根须消散前的微笑,想起林砚冒险与世家合作的决断,想起地球在黑暗中发着微光的样子。
种子已经种下。
现在,需要风雨,也需要扎根的土壤。
而土壤,正在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一点点汇聚而来。
各位看官老爷求个五星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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