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倒戈
土星遭遇战的第三天，坏消息从地球传来。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月球基地的巡天望远镜。凌晨四点，值班的天文观测员注意到，一颗原本应该位于地球同步轨道的龙夏通讯卫星，突然偏离了预定轨道。偏离角度很小，只有0.3度，但足够让它脱离覆盖区域。
“可能是轨道调整？”观测员调出最近的调度记录，发现这颗卫星没有收到任何调整指令。
他立刻上报。
三小时后，地面控制中心确认：那颗卫星失联了。不是故障，是被劫持——有人在远程切入了它的控制系统，修改了轨道参数，然后把它变成了一个临时信号中转站。
“信号最终流向哪里？”林砚在视频会议里问。
“无法追踪。”地球方面的技术主管脸色难看，“劫持者用了七层跳板，最后一层是……王家在近地轨道运营的私人空间站。我们申请登站检查，但王家的代理人说，空间站正在进行‘敏感的商业实验’，拒绝任何外部人员进入。”
林砚的心沉了下去。
会议结束后，他立刻联系王家在月球基地的代表——王朔。通讯请求响了很久，无人接听。他又联系王岩，同样没有回应。
“查一下王朔和王岩的位置。”林砚对基地安保主管说。
五分钟后，主管回报：“两人昨晚十点离开宿舍，说要去实验区做夜间测试。之后没有再出现。他们的个人终端信号在实验区外围消失，可能是进入了信号屏蔽区——但那个区域今天没有任何测试安排。”
林砚站起身：“派人去找。所有和王家有关的人员，暂时限制行动。”
命令下达得太晚了。
当天下午两点，一则视频通过被劫持的通讯卫星，向全球所有还能接收信号的终端强制推送。
视频的拍摄地点明显是在太空中。背景是巨大的弧形舷窗，窗外能看见月球和地球的轮廓。舷窗前站着一个人——王岩。
他穿着焚天盟标志性的黑色长袍，但外面套了一件精致的银色马甲，那是王家核心成员的服饰。他的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地球的同胞们，月球基地的同事们。”王岩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我是王岩，原龙夏灵能管理局特聘研究员，原‘薪火二号’候选船员。现在，我以焚天盟月球事务特使的身份，向各位宣布一项重要决定。”
视频画面切换到一份文件扫描件。那是月球基地的防御布防图，标注着所有炮台位置、护盾发生器节点、以及紧急撤离通道。右下角有林砚的电子签名和龙夏军方的加密水印。
“如各位所见，月球基地并非固若金汤。”王岩的声音继续，“事实上，它的防御体系存在十七处致命漏洞。而更糟糕的是，人类寄予厚望的‘蜂窝式灵能迷彩网络’，也存在根本性的设计缺陷。”
第二份文件出现。这次是蜂窝网络的节点分布方案，密密麻麻的标注展示了计划部署的三百个节点位置，以及每个节点的预计隐蔽性能参数。
“这些情报，是王家向焚天盟——以及裂月侯大人——递交的投名状。”王岩直视镜头，“我们做出了一个痛苦但必要的选择：与其跟随一个注定失败的文明走向灭亡，不如拥抱新的未来。”
画面再次切换，这次是王朔。他站在王岩身边，手里拿着一块淡灰色的晶体——虚空石。
“王家传承三百年，掌握的不仅是修真秘法，还有关于这个宇宙的真相。”王朔缓缓说，“灵气潮汐不是灾难，是洗礼。裂月侯大人不是敌人，是引路人。他愿意带领所有愿意臣服的觉醒者，度过这次潮汐，进入新的纪元。”
他举起虚空石，晶体内部开始发光。
“作为诚意，王家已经将月球基地的所有布防信息，以及蜂窝网络的完整设计方案，全部交给了焚天盟。同时，我们带走了三块虚空石中的两块——没有它们，苏晓的空间褶皱实验将无法继续。”
视频最后，王岩向前一步，语气变得诚恳：“我们不想与任何人为敌。裂月侯大人给了人类最后一个机会：在清道夫主力抵达前，主动交出月球遗址的控制权，交出关于‘潮汐核心’的所有研究数据。作为回报，他会引导清道夫绕过地球，让愿意追随他的人活下来。”
“选择的时间有限。希望各位……做出明智的决定。”
视频结束。
整个月球基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混乱爆发了。
苏晓的觉悟
指挥中心里，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沃尔科夫将军的影像在屏幕里咆哮：“叛徒！彻头彻尾的叛徒！我早就说过，那些世家不可信！现在好了，我们的防御体系全泄露了！蜂窝网络还没部署就暴露了！”
张承志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现在追究责任没有意义。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王家带走的布防图是哪个版本？蜂窝网络的设计方案泄露了多少？”
技术组正在疯狂比对。结果很快出来：布防图是三个月前的最新版本，标注了所有在土星遭遇战后新增的防御设施。蜂窝网络方案则包含了梵天琉璃节点的全部参数，以及次级节点的自毁程序逻辑。
“全完了。”一位参谋喃喃道，“他们知道我们所有的底牌。”
林砚坐在主控台前，一言不发。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但这次节奏很乱，显示出内心的动荡。
“需要立刻更改所有防御设施的部署。”沃尔科夫说，“蜂窝网络的计划……恐怕得暂停。敌人已经知道节点分布，就算我们强行部署，他们也能轻易找到弱点。”
“暂停？”苏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看向她。她刚刚从实验室赶来，身上还穿着实验服，头发有些凌乱，但眼睛亮得惊人。
“为什么要暂停？”她走到主控台前，“王家带走的，是我们想让他们带走的东西。”
指挥中心瞬间安静。
“什么意思？”张承志盯着她。
苏晓调出两份文件对比。左边是王家泄露的布防图，右边是三天前刚更新的实际布防图。
“看这里。”她放大月球基地北区的防御阵列，“泄露的版本显示这里有四座自动炮台，但实际上，上周我们已经拆除了两座，换成了灵能干扰发生器。还有这里——地下通道的出口位置标注错误了三百米，那是个死胡同。”
她又调出蜂窝网络方案：“节点的位置坐标，有十七处存在微小的偏移。平均偏移量五十米，看起来像是测量误差，但实际上，这五十米会让节点之间的灵能共振效率降低40%。”
沃尔科夫将军愣住了：“你是说……这些都是假情报？”
“不是完全假，是过时和误导。”苏晓拉出一张访问记录表，“从王朔第一次找我‘合作’开始，我就怀疑研究组里有内鬼。所以我让技术组在内部数据库里做了标记——每个研究人员访问的文件，都会在后台留下加密的时间戳和修改记录。”
屏幕上出现一个复杂的图表。不同的颜色线条代表不同的研究人员对核心文件的访问轨迹。
“看王朔的访问记录。”苏晓标出其中一条红线，“他重点查看了布防图的北区、西区，以及蜂窝网络的节点分布。但他没有注意到，每次他访问之后，文件的一些细微参数会自动更新——比如炮台的数量，节点的坐标。”
“自动更新？”
“一个简单的脚本程序。”苏晓说，“如果访问者连续三次查看同一份文件，且每次查看间隔不超过二十四小时，系统会判定该文件可能面临泄露风险。然后，它会调用一个‘混淆版本库’，用预设的假数据替换掉部分真实数据。访问者看到的，是经过篡改的版本。”
她调出另一个界面：“真正的布防图和节点方案，存储在一个独立的物理服务器里，只有我和林指挥官有完整访问权限。王家带走的，是三个月前的旧版布防图，以及一个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存在十七处致命缺陷的蜂窝网络方案。”
指挥中心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苏晓，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个十九岁的女孩，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学会了如此深沉的谋略？
“内鬼呢？”林砚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说早就怀疑有内鬼，查出来了吗？”
苏晓点点头，调出最后一份报告。
“根据访问记录和修改痕迹交叉分析，可疑对象有三个人：王朔，莱昂纳多·费雷拉，还有研究组的欧罗巴籍成员——汉斯·伯格曼。”
她放大伯格曼的档案：“伯格曼博士，专攻灵能波动分析，是艾米丽的副手。他的访问频率在正常范围内，但他有一个习惯——每次会议结束后，都会以‘整理笔记’为名，单独查看所有人的工作进度报告。”
“这有什么问题？”有人问。
“问题在于，他查看的不是自己的报告，而是所有涉及空间褶皱实验、梵天琉璃炼制、以及节点测试的报告。”苏晓说，“而且，他每次查看后十二小时内，王家都会有一些针对性的举动。”
她播放了一段监控录像：三天前的深夜，伯格曼在实验室的角落里，用个人终端发送了一段加密信息。发信时间，刚好是王朔访问布防图北区数据后的两小时。
“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伯格曼和王家有联系。”苏晓说，“所以我没有打草惊蛇。但我让安保部门秘密监控了他的所有通讯，并且在他可能接触的所有文件里，都植入了混淆数据。”
林砚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复杂地看着苏晓。那里面有欣慰，有心痛，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他问。
“从王朔第一次找我，说要‘合作’开始。”苏晓轻声说，“那时我就知道，蜂窝网络太重要了，重要到足以让有些人忘记自己还是人类。所以我必须确保，就算他们背叛，带走的也是毒药，而不是解药。”
指挥中心里，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掌声从零星变得热烈，最后汇聚成一片。那些原本因为背叛而绝望的脸，重新燃起了希望。
沃尔科夫将军的影像里，这位向来严肃的老将，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干得好，小姑娘。比我们这些老头子强。”
张承志也笑了：“所以，王家以为自己拿到了王牌，实际上拿到的是一手烂牌？”
“烂牌倒不至于。”苏晓说，“那些数据有七成是真的，只是关键的三成是假的。足够让他们——以及焚天盟——相信自己的情报可靠。而相信错误情报的后果……”
她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在战争中，错误的信心，往往比没有信心更致命。
“那伯格曼怎么处理？”安保主管问。
“暂时不动。”林砚说，“让他继续‘工作’。但所有经手的数据都要经过混淆处理。另外，给他一些‘特别’的任务——比如，让他负责设计一套‘针对王家可能攻击路线’的防御方案。”
“以假制假。”苏晓明白了，“让他以为自己还在为焚天盟效力，实际上是在帮我们完善防御。”
林砚点头：“叛徒最大的价值，不是抓起来，而是让他以为自己还没暴露。现在，我们有两条线了——明线，继续推进蜂窝网络；暗线，通过伯格曼，给焚天盟喂我们想让它们吃的信息。”
他站起身，环视指挥中心的所有人。
“王家的背叛很痛，但它提醒了我们一件事：在这场战争里，敌人不只是来自星空。但我们也有我们的力量——团结的力量，智慧的力量，还有……”
他看向苏晓：“年轻一代，已经成长起来的力量。”
会议结束后，林砚单独留下了苏晓。
“你做得很好。”他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但我必须问你一个问题——当你设计那些混淆数据的时候，当你监控伯格曼的时候，当你把所有人都当成潜在怀疑对象的时候……你睡得好吗？”
苏晓沉默了很久。
“睡不着。”她最终说，“每次闭上眼睛，我都在想，是不是哪里还有漏洞，是不是还有人我没怀疑到。但根须教过我，森林要活下来，不仅要会生长，还要会分辨哪些是病虫害。”
她抬起头，看着林砚：“我不想怀疑任何人。但如果怀疑能让我们活下来，那我愿意当那个怀疑者。”
林砚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动作很轻，但苏晓能感觉到那只手上的重量——那是一个长辈，把未来的重担，交到年轻一代肩上的重量。
“去休息吧。”林砚说，“明天开始，我们要让王家——以及所有背叛者——知道，人类的未来，不是靠出卖同胞换来的。”
苏晓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林砚还站在控制台前，背影在巨大的星图投影下，显得有些孤独，但又异常坚定。
种子已经种下。
现在，它必须学会在有毒的土壤里，依然扎根生长。
而苏晓知道，她必须成为那棵，能带领整片森林度过风暴的树。
无论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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