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糖的威力
染坊成了临时的白糖工坊，大门一关，里头忙得是热火朝天。
陈小乐把“黄泥水淋脱色法”的步骤拆解开来，变成了一套流水线作业。石头带着两个伶俐的学徒专门负责融化红糖和初级过滤，另外三个仆役则负责调配泥浆水和最后的淋洗、结晶、收集。每个人只负责一道工序，既提高了效率，也最大程度地保守了技术秘密。
陈小乐自己则像个车间主任，背着手在几个大缸和木桶之间转悠，时不时上手纠正一下，嘴里还念叨着“浓度”、“流速”、“吸附效率”这些旁人听不懂的词儿。
苏小小来看过一次，见到这井然有序的场面，眼中讶异更甚。她经商多年，见过的作坊不少，但像这般将一道秘法分解得如此清晰，人人各司其职的景象，还是头一回见。这位陈师爷，脑子里似乎总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第一批一百斤红糖，最后得了差不多六十来斤品相极好的白雪糖，还有三十多斤颜色稍深但甜度不减的糖蜜。这出糖率，陈小乐还算满意。
“苏姑娘，接下来，就看你的了。”陈小乐将分装好的几个小瓷罐递给苏小小，每个罐子里只装了浅浅一层白糖，晶莹剔透，看着就惹人喜爱。
苏小小接过瓷罐，小心地放入一个精致的食盒里，点了点头：“师爷放心，小女子省得。”
她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采取了最精准的渗透策略。
第一家，是清河县最有名望的老举人府上。苏小小借着送节礼的名头，将一罐白糖并几句关于“海外奇珍”、“洁如冬雪、甘如醇蜜”的说辞送到了管家手里。
第二家，是县城里最讲究的“清茗轩”茶楼。她与茶楼东家是旧识，只说是偶得一点新奇物事，请东家品鉴，并未言明来历。
第三家，则是通过拐弯抹角的关系，将一罐白糖送入了本县致仕的刘老御史家中。
她做得悄无声息，如同将几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等待着涟漪扩散。
这效果，比陈小乐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猛！
第二天下午，苏小小那间原本门可罗雀的小杂货铺，就迎来了第一位不速之客——清茗轩的东家，钱掌柜。
钱掌柜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此刻却急得额头冒汗，一进门就拉住苏小小：“苏姑娘！昨日你送来的那‘白雪糖’，还有没有？快，再匀给我一些，价钱好说！”
苏小小故作惊讶：“钱掌柜，那不过是小女子偶然得来的小玩意儿，就那么一点，已经都送给您品鉴了呀。”
“哎呀！我的好姑娘哟！”钱掌柜跺脚道，“你可害苦我了！昨日我用那糖试制了几样新茶点，那味道……简直了！几位老主顾尝了，惊为天人，今天一早就堵在店里，非要买那糖和茶点！我上哪儿给他们变去？苏姑娘，你门路广，务必帮老哥这个忙，再弄一些来，哪怕半斤也行！”
苏小小心中暗喜，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钱掌柜，此物确实难得，我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得来少许……这样吧，我再去问问那位海外客商，若还有货，定第一时间告知您。只是这价格……”
“价格不是问题！”钱掌柜大手一挥，“只要东西好，比红糖贵上十倍二十倍，我也认了！”
送走了心急火燎的钱掌柜，没过一个时辰，老举人府上的管家也来了，说话倒是文绉绉的，但意思一样：家中老夫人极喜那白雪糖，用以佐药、调羹，皆称妙绝，询问何处可以购得。
甚至连县衙后宅的方正方大人，都隐约听到了风声，在处理公务的间隙，好奇地问了陈小乐一句：“陈先生，近日城中似有传闻，出现了一种洁白如雪之糖，甘美异常，不知先生可曾听闻？”
陈小乐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茫然：“哦？竟有此等奇物？晚辈孤陋寡闻，倒是不曾听说。若真有其物，倒是想见识一番。”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当晚，染坊工坊内。
“怎么样？苏姑娘，外面的动静？”陈小乐笑着问刚刚回来的苏小小。
苏小小虽然努力维持着平静，但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师爷所料不差。清茗轩的钱掌柜，还有几家府上，都派人来问过了，皆是询价求购。如今这‘白雪糖’的名头，虽未公开售卖，却已在县城顶尖的那一小撮人里传开了。”
“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陈小乐一拍手，“那咱们就开张！定价嘛……”他沉吟了一下，“首批少量出货，就定……红糖价格的三十倍！”
三十倍！石头和那几个仆役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抢钱啊！
苏小小却点了点头：“物以稀为贵，此价虽高，但在那些求而不得的人眼中，反而更能彰显身份，可。”
“不过，”她话锋一转，看向陈小乐，“师爷，我们目前产量有限，染坊也非长久之计。若要扩大生产，需得另寻稳妥之地，增添人手器具。而且，红糖原料的稳定供应，也要提上日程。”
陈小乐点点头，苏小小考虑得很周全。小打小闹可以，真想做成产业，必须要有基地和稳定的供应链。
“场地和人手你来物色，要绝对可靠。原料嘛……”陈小乐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咱们不是刚得罪了赵大掌柜吗？他手里，可还砸着几千斤粮食呢。”
苏小小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陈小乐的意图：“师爷是想……用赵德柱的粮食，来换我们的红糖原料？”
“没错！”陈小乐笑道，“他不是恨我断了他囤粮发财的路子吗？我给他指条新路。咱们按市价，用现银收购他手里的陈粮，条件嘛，就是他得利用他的商路，去南边产糖的地方，给咱们稳定地运红糖回来。价格，要给我们最优惠的。”
这一手可谓是一箭双雕。既解决了工程粮食和制糖原料的问题，又把赵德柱这个潜在的敌人，变成了利益相关的供货商。虽然这“合作”估计能把赵德柱恶心个半死，但在真金白银面前，只要有利可图，他不信那老小子不低头。
“师爷此计……甚妙。”苏小小由衷说道。这位师爷，手段是越来越老辣了。
“那就这么定了。”陈小乐大手一挥，“明天，我就让王捕头去跟赵掌柜‘好好谈谈’。咱们这边，抓紧生产，先把这第一波钱赚到手！”
他看着在灯火下泛着诱人光泽的白糖，心中豪情顿生。这小小的白糖，不仅仅意味着财富，更意味着他有了改变更多事情的资本。
排污工程要钱，以后搞更多发明创造要钱，养活跟着自己干的这一大帮子人也要钱。这白糖，就是他的第一桶金，也是他撬动清河县，乃至更广阔天地的支点。
甜味已经开始弥漫，而这股由甜味带来的力量，正在悄然改变着许多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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