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根基与暗流
“清河标准”的名头越来越响,连带着各种贴着“清河工坊”印记的物什也紧俏起来。陈小乐却莫名觉得,衙门里那些老书吏看他的眼神,比以往更恭敬,却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疏远。
这日他正在翻看秋粮入库的账册,张衙役端着茶进来,欲言又止。
“有屁就放。”陈小乐头也没抬。
“大人……”张衙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外头……外头有些闲话,说得不怎么中听。”
“说啥了?”
“说……说咱们清河县,如今只认陈大人的规矩,不晓得朝廷的法度了。还说……那‘标准’就是您立的私法……”
陈小乐翻账册的手顿了顿,随即嗤笑一声:“就这?由他们说去。”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树大招风,“清河标准”在给自己带来声望和实惠的同时,也把“僭越”、“擅权”的刀子递到了别人手上。七皇子那句“木秀于林”的警告,言犹在耳。
他合上账册,决定去下面走走,总待在县衙里,耳朵里塞的都是马屁和暗箭。
第一站去了王家坳。王老栓正带着一帮后生在水渠边上忙活,见到陈小乐,老汉脸上笑出了一朵菊花,小跑着迎上来。
“大人!您可来了!快看,咱们按您说的法子堆的肥,今年这晚稻的穗子,沉得都快弯到地里去了!”他拉着陈小乐走到田边,小心翼翼地托起一株稻穗,那金黄饱满的谷粒,看着就让人心安。
“不错。”陈小乐捻了捻谷粒,心里踏实了不少,“水渠都还好用?”
“好用!太好用了!”王老栓指着不远处缓缓转动的翻车,“有了这东西,坡上那些望天田都能浇上水了!大伙儿都说,这是托了大人您的福!”
看着老汉真挚的笑脸和田里忙碌的农户,陈小乐心里那点因流言而起的烦躁消散了不少。什么权谋算计,都比不上这沉甸甸的收成来得实在,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基。
回到县衙,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一阵喧哗,原来是州府来了个姓吴的督邮,说是例行巡查秋粮征收,此刻正坐在二堂,脸色不太好看,旁边陪着笑的县丞额头直冒汗。
“……不是本官苛责,”吴督邮拖着官腔,手指敲着桌面,“你们清河县今年这粮册,数目倒是好看,可这‘损耗’一项,为何比往年低了这许多?莫非是盘剥农户,强征硬收得来的?”
县丞正要辩解,陈小乐一步跨了进来,笑着拱手:“吴大人一路辛苦,下官陈小乐,忝为本县县令。”
吴督邮显然认得他,态度稍缓,但语气依旧带着审视:“陈县令,你这粮册做得倒是漂亮,只是这损耗……未免太低了些,不合常理啊。”
陈小乐心里冷笑,知道这是来找茬的。所谓“损耗”,本就是历代默许的灰色地带,他大力整顿吏治,又推广了标准化的木制量器(斗、升),新修了粮仓,损耗自然大降,这反倒成了别人的把柄。
“回大人,”陈小乐神色不变,“非是下官能耐,实是托赖皇恩浩荡,风调雨顺。加之县衙新制了标准量器,统一了征收标准,又修缮了仓廪,这才使得损耗略有降低。若大人不信,可随时抽查任何一村、任何一户,若有强征盘剥之事,下官甘愿领罪。”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又抬出了“标准量器”(虽然没明说,但谁都知道这又是“清河标准”的产物),吴督邮一时也抓不到错处,只得干笑两声:“陈县令治县有方,本官也是例行公事,问问罢了。”
送走这位瘟神,县丞抹着汗凑过来:“大人,这位吴督邮,听说与州府周家走得颇近……”
陈小乐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周家明着和解,暗地里的小动作却没停。这吴督邮来得巧,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几天后,一封来自老上司方正的信,证实了他的猜测。信写得很含蓄,但意思明确:有人在州府乃至京城散布流言,说他陈小乐在清河“专权跋扈,藐视上官”,借“标准”之名行“割据”之实。方正提醒他,政绩固然重要,但官声和分寸更要紧,让他务必谨慎,近期莫要再有什么大动作,尤其不要再推出什么惹眼的“新规”。
捏着信纸,陈小乐在书房里坐了很久。方正的信,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一种善意的警告。功高盖主,在哪朝哪代都是大忌。他现在连“主”都还不是,只是个小县令,就已经引得各方侧目了。
他推开窗,秋夜的凉风带着谷物成熟的香气涌进来。城外是即将丰收的万顷良田,城北是日夜轰鸣的工坊。这一静一动,都是他的心血,也是别人眼中的肥肉和靶子。
“大人,”王捕头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低声道,“查清楚了,吴督邮回州府后,确实先去见了周府管家。”
“知道了。”陈小乐声音平静,“告诉下面,秋收在即,所有事情都给农事让路。工坊那边,稳住了,按现有标准生产,我之前提过的几个新机器图纸,暂时压一压,别往外拿。”
王捕头有些不解,但还是领命而去。
陈小乐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锋芒毕露了这么久,是时候该收敛一下,把根扎得更深些了。至少,在这个多事之秋,得先确保仓里有粮,心里不慌。至于其他的,等这场丰收过后,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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