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破局与回响
盐是安远镇的硬通货,更是信心的风向标。
张衙役和阿娜尔公主带着那几大车白花花的青盐回来,不光是把“安远军民社”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简直是把它抬上了云端。陈小乐“三天之约”的事儿,被那些军户们传得神乎其神,连他站在社门口说要辞官的样子,都被描述得跟戏文里的忠烈似的,带着一股子悲壮。
接下来的日子,社门口彻底变了样,以前是半信半疑,现在是人挤人,抢着报名干活。那“工分”小木牌,攥在手里比啥都踏实。陈小乐趁热打铁,让赵顺把工分制度弄得再细些,不光能换盐换布,还能折算成将来承包军屯地的“优先权”。消息一放出去,好些老实巴交、只会种地的老军户,眼睛都亮了,干活更是玩了命。
局面算是稳住了,可陈小乐心里那根弦一点没松,王朴那条老狗吃了这么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被动挨打不是他的风格,得趁着这股劲儿,把这事儿了结。
“不能再拖了。”陈小乐把赵顺和熊猛叫到书房,窗外的喧闹衬得他语气格外沉,“王朴遭此重创,绝不会坐以待毙。他现在就是一头受了重伤的困兽,反扑起来只会更加凶狠毒辣,我们必须在他亮出所有獠牙之前,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熊猛拳头捏得嘎嘣响,伤口还没好利索,但那股子煞气已经压不住了:“大人,您下令吧!俺带弟兄们,今晚就去端了那王八蛋的老窝!”
“胡闹!”陈小乐瞪了他一眼,“带着新军去火并?那是授人以柄!李崇山正愁没借口收拾我们。”
赵顺比较稳得住,沉吟道:“大人的意思是……用咱们手里的账本?”
“光有账本不够,那玩意儿在官面上扯皮,能扯到猴年马月。”陈小乐摇摇头,眼神冷了下来,“得让这账本上的字,变成能烧死他的火,他不是最喜欢喝兵血吗?咱们就让他在这上面栽到底!”
他看向熊猛:“熊猛,你找几个绝对信得过、而且确实被王朴克扣过抚恤的弟兄,不用多,三五个就行,要嘴皮子利索、敢说话的,把王朴怎么贪墨阵亡弟兄卖命钱的事儿,给他们掰开揉碎了讲明白。”
熊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大人,您是要……让苦主去说道?”
“没错。”陈小乐点头,“不光在咱们社里说,还要让他们去军营门口说,去那些被王朴盘剥过的军户家里说!要把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让所有当兵的、所有军户都听听,他们头顶上的王都尉,是个什么货色!”
赵顺眼睛一亮,补充道:“此举甚妙!法不责众,更何况是民怨。一旦底层士卒和军户的怒火被点燃,李将军就算想保王朴,也得掂量掂量会不会引火烧身。”
说干就干!熊猛挑人的眼光毒,找来的都是些在底层军汉中有点威望、家里确实有兄弟或子侄死在战场上,抚恤还被吞了的硬骨头。这些人平时敢怒不敢言,如今有陈小乐和熊猛在后面撑着,那股憋了多年的冤屈和愤怒,一下子找到了出口。
不过两三天功夫,王朴克扣阵亡将士抚恤、倒卖军粮军械的烂事儿,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安远镇的军营和军户区传疯了。细节详实有鼻子有眼,想捂都捂不住。起初还只是私下议论,后来就有人聚在军营辕门外头,指名道姓地骂娘,那股子怨气,沉甸甸地压在安远镇上空。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清河县,气氛却有些压抑。
苏小小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几封来自北边的商队信件,秀眉微蹙。信上说的都是安远镇最近的动荡,王朴、供销社、盐路……字里行间透着凶险。
“快两个月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信纸上“陈小乐”三个字。音讯隔绝太久,只知道他在那边搞出了好大动静也惹上了天大的麻烦。虽然对他有信心,但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苏掌柜!”王捕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急促。
“王叔,快请进。”
王捕头推门进来风尘仆仆,脸色也不太好:“刚收到北边驿站兄弟拼死送回来的密信,不是商队的,是大人亲笔!”他递上一封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脏污的信封。
苏小小精神一振立刻接过,小心地拆开,信不长,是陈小乐那特有的、略带潦草却逻辑清晰的笔迹。他简要说了安远镇的复杂局面,自己初步站稳脚跟,搞了个“军民社”和“工分制”,但也被地头蛇盯上,目前正在周旋。信的末尾,他特意提到,安远地处边陲,胡汉杂处,资源匮乏,但……机会也大。
“机会?”苏小小喃喃自语,目光落在信纸最后那句看似随意的话上——“此地百废待兴,尤缺‘巧匠’与‘活水’。”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看向王捕头:“王叔,你怎么看?”
王捕头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带着股狠劲儿:“大人这是在那头把架子搭起来了,喊咱们送家伙什过去呢!‘巧匠’肯定是石头那帮小子,‘活水’嘛,就是咱们清河的钱和货!”
“没错。”苏小小站起身,在房里踱了两步,语气变得果断,“我们不能只在这里干等着,安远镇是边陲,也是通往草原的门户,更是陈大人推行新制的地方。那里需要支援,更需要把我们在清河积累的东西——铺开!”
她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王叔,两件事。第一,你立刻去工坊找石头,把情况告诉他,让他立刻挑选最得力、嘴巴最严的工匠,特别是懂冶铁、制械和建窑的,准备好一套‘标准家伙’,随时待命北上。第二,把我们库房里囤积的精品茶叶、成药、还有那几箱小巧的琉璃器清点出来,组织一支精干商队,挂上别的商号,绕开官道,往安远镇方向靠拢。”
王捕头有些犹豫:“苏掌柜,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万一被周家那边嗅到味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苏小小语气坚决,“陈大人在那边是刀尖上跳舞,我们这边就不能太惜身。周家要查,就让他们查,只要货能送到安远,就是值得的。再说了,”她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商人的精明,“安远那边缺这些东西,我们运过去,可不是白送的,是要换回草原的皮毛、战马,那才是真正的‘活水’。”
“明白了!”王捕头抱拳,“我这就去办!”
王捕头转身离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苏小小重新坐回桌前,看着陈小乐的信,心中的担忧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参与到更大棋局中的兴奋与凝重。她提笔蘸墨,开始快速书写,不是给陈小乐回信(风险太大),而是给几个隐秘的商业伙伴下达指令调动资源,为即将开始的北上行动铺路。
安远镇这边,风向彻底变了。
军营里的怨气已经压不住了,几个脾气火爆的老兵油子,直接堵了王朴手下几个军官的门讨说法,差点动了手。关于王朴要“清洗”不听话士卒的谣言也开始流传,弄得人心惶惶。
将军府内李崇山听着手下军官的汇报,脸色平静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将军,王都尉那边……怕是顶不住了,底下弟兄们怨气很大,再这么下去,恐怕要出乱子。”副将低声说道。
李崇山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王朴自己屁股不干净,惹得天怒人怨,与本将军何干?”
副官心领神会:“那……咱们?”
“去,以稳定军心为由,把王朴‘请’到将军府来‘协助调查’。”李崇山放下茶杯,语气淡漠,“他手下那几个蹦跶得最欢的,一并拿下。记住!动作要快,要‘依法依规’。”
“是!”
当天下午,一队盔明甲亮的将军府亲兵直接开进了王朴的宅邸,名义上是“请”,实则跟押解差不多,把面如死灰的王朴带走了。他手下几个核心党羽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控制,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消息传到判官衙署,赵顺长长舒了口气:“大人,李将军出手了。”
陈小乐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依旧熙攘的“军民社”,脸上没什么喜色,只是淡淡道:“他不过是顺势而为,清理掉一个不听话还惹出民怨的废物,顺便……给我个人情,或者说也是做个姿态给七皇子看。”
熊猛却管不了那么多,兴奋地一挥拳头:“妈的!这老王八总算倒了!大人,咱们是不是……”
“是什么?”陈小乐回头看他,“放鞭炮庆祝?然后等着下一个张朴、李朴冒出来?”
熊猛噎住了。
陈小乐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王朴倒了,只是意味着咱们暂时不用提防背后的冷箭了,接下来的才是正戏,安远镇这个烂摊子,怎么把它收拾起来,怎么让这些当兵的、种地的,都能活得像个人样……这才是硬骨头。”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他起家的县城。
“咱们的根基还是太浅了,有些东西,这里没有……”
他似乎是在对熊猛和赵顺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关于“巧匠”与“活水”的信,已经发出了多久。他需要清河的力量,需要苏小小的商业手腕,需要石头的工匠精神,需要那种已经在小范围内验证过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来浇灌这片干涸的土地。
安远镇的戏台,刚刚清场,真正的大幕,还等着来自清河的角儿,以及他们带来的、能改变规则的“道具”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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