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宅的书房，总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厚重的丝绒窗帘把外面的天光挡得严严实实，只有书桌上那盏古董台灯，在桌面投下一小片昏黄的光，连空气里飘着的檀香，都带着点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闷。
陆寒洲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刚和启明资本的团队谈完，还带着资本市场认可的锐气，一进这书房，却像被瞬间拉回了满是家族规矩和算计的漩涡里。
沈静仪坐在对面的红木椅上，没看他，只慢条斯理地用银勺搅着骨瓷杯里的红茶。勺子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她身上那件墨绿色丝绒长袍，在灯光下泛着暗沉沉的光，像条蛰伏的蛇。
“启明资本，赵启明。”半天，沈静仪终于开口，声音平得没起伏，却每个字都带着刺，“倒是有魄力，敢在这时候接你的盘。看来，你那位林小姐，哄人的本事确实不小。”
陆寒洲没接话。他太了解母亲了，这不过是开场白，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沈静仪放下银勺，杯底与桌面碰撞的声音陡然变重。她抬眼看向陆寒洲，目光像冰锥似的扎过来：“但你该清楚，这点资本噪音，改变不了根本。就因为她，集团里老臣们意见多大？外面舆论把晟煊的名声搅成什么样了？还有陈家——陈老爷子今天亲自给我打电话，语气里的不满都快溢出来了！这些，都是你为了那个女人，瞎折腾出来的代价！”
“代价？”陆寒洲终于开口，迎上她的目光，没半点退让，“母亲，这些‘代价’里，有多少是真问题，又有多少是被人刻意放大的？林悦的价值，启明资本已经用投资表态了。至于陈家，我从没跟他们有过任何婚约承诺，谈何‘辜负’？”
“承诺？”沈静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一股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陆寒洲！你身上流的是陆家的血！你是陆氏唯一的继承人！你的婚姻，从来就不是你自己的事！是维系家族联盟、守住商业版图的纽带！你和曼如的婚事，是我和你陈世伯二十年前就定好的默契！这是你的责任！是你生下来就该扛着的责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我要你立刻跟那个林悦断干净！然后公开宣布和曼如订婚，把外面的风波压下去，跟陈家修复关系！这是你现在唯一该做的事！”
书房里瞬间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撞在一起。
陆寒洲缓缓站起身，他的影子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透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看着眼前这个生他养他、教他权谋的母亲，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母亲，”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我感激您的养育之恩。以前我也以为，按您铺的路走，继承陆家，就是我的命，我的责任。”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像刀一样直刺沈静仪：“可您告诉我，为了所谓的家族责任，就能把一个人的真心、才华、尊严都当筹码？就能随便牺牲一个活生生的人？这样的陆家继承人，这样的人生，我不想要！”
沈静仪的脸色“唰”地变白，眼睛瞪得老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爱上林悦了。”陆寒洲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书房里炸开，“她不是用来联姻的工具，是我想一辈子在一起的人。她的价值，不需要靠陆家或者陈家来证明，她自己就足够珍贵。至于晟煊……”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如果当这个总裁，要我放弃爱情，丢掉原则，变成一个冷血的傀儡，那这个位置，我不坐也罢！”
“你……你放肆！”沈静仪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他，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扭曲的裂痕，“陆寒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为了一个女人，你连家族、事业都不要了？！”
“我不是不要事业，”陆寒洲纠正她，眼神清明得很，“我只是不要靠牺牲爱人换来的事业。没有陆家，没有晟煊，我陆寒洲凭自己的本事，也能和林悦一起，闯出新的天地！”
他往后退了一步，微微颔首，姿态里带着最后的告别意味：“母亲，我的选择不会变。如果您不能接受，从现在起，我辞去晟煊总裁的职务，您另找合适的人吧。”
说完，他没再看沈静仪惨白的脸，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砰”地关上，把那个压抑的空间彻底隔绝在外。陆寒洲走在老宅空旷的走廊里，脚下的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衬得周围更静了。
他没有预想中的撕心裂肺，反而有种卸下千斤重担的轻松，虽然带着点虚脱的疲惫。他做出了选择，为了林悦，也为了找回真正的自己。
他当然知道这个选择的代价——多年在晟煊积累的人脉、资源、权力，几乎一夜归零。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母亲的怒火、家族的孤立、外人的嘲笑，还有未来创业路上数不清的难关。
可他一点都不后悔。
坐进车里，陆寒洲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悦的号码。电话几乎是秒接，林悦带着担忧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寒洲？怎么样了？你妈没为难你吧？”
陆寒洲靠在椅背上，看着车窗外老宅黑沉沉的轮廓，轻轻吐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格外坚定：“悦，我可能……以后暂时不是晟煊总裁了，说不定还得变成穷光蛋。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紧接着，林悦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温暖又有力量：“当然愿意！不管你是总裁还是普通人，我选的是你，不是你的身份。大不了我们从头开始，一起拼！”
陆寒洲闭上眼睛，嘴角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切的笑容。有这句话，再大的代价都值了。
就在他准备发动车子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他心里咯噔一下，点开一看，瞳孔瞬间收缩。
信息里是一段模糊的短视频，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的监控录像，只有短短几秒钟。画面里，一个穿白色实验服的女人站在实验室里，侧脸和林悦有几分像——是苏念卿！她似乎在跟人争执，表情很激动，紧接着画面剧烈晃动了一下，就突然黑了。
视频下面，还附了一行字：
「苏念卿当年的‘意外’，你真的了解吗？‘门’后面的真相，比你想象的更可怕。你选择守护林悦，接下来要面对的，就不只是商业对手了，而是……无底的深渊。」
陆寒洲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连手机壳都被捏得变了形。
刚摆脱母亲的压力，以为能和林悦一起重新开始，可“观测者”却在这个时候，扔出了更惊悚的炸弹。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要守护的，可能不只是和林悦的爱情，还有隐藏在苏念卿死亡背后的真相，以及那个随时可能吞噬他们的、未知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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