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油灯的火苗微微跳跃,在墙壁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影子。
那少年在短暂的呓语后,再次陷入死寂般的昏迷,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花千骨熬不住,已被白子画催促着去里间的小榻上睡了。外间,只剩下白子画一人,守在那盏孤灯旁,守着榻上生死未卜的长留弟子。
他没有睡意,也无法入定。体内枯竭的仙元如同干涸的河床,无法给他带来丝毫宁静。
“尊上……”
那两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是谁在呼唤?呼唤的是谁?
是这少年濒死之际,对昔日守护神的无意识期盼?还是长留如今,真的有了新任掌门,而门下弟子在危难之际,本能地呼唤着新的领袖?
无论是哪一种,都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入他早已结痂的心脏,带来一阵阵沉闷而持久的痛楚。
长留……
那个他一手建立,曾倾注了无数心血,最终却又不得不背离的地方。
魔域偷袭。
这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魔域沉寂数百年,为何突然再次进犯?而且目标直指长留?是试探,还是蓄谋已久的大举进攻?
世尊摩严已逝,杀阡陌……他离去时,杀阡陌虽已收敛许多,但魔界势力盘根错节,难保没有新的野心家崛起。
若长留有失……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绝情殿在烽火中倾颓,能看到长留弟子在魔兵铁蹄下浴血奋战,哀鸿遍野。
那些他曾立誓守护的……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冲动,让他想要立刻起身,不顾一切地赶回长留!
然而,下一刻,体内那空空荡荡、如同废墟般的感知,和周身无处不在的、提醒着他已是凡俗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锁链,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他如今,还能做什么?
一个修为尽失的废人,连御风飞行都做不到,即便赶回去,也不过是徒增一具枯骨,甚至可能成为累赘。
更遑论,他身边还有小骨。
那个忘却前尘、全然依赖着他的小骨。他若离去,她当如何自处?这险恶的世道,她那般单纯的心性,如何能活下去?
理智与情感,责任与私心,在他心中激烈地绞杀着,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血丝,目光落在里间那扇虚掩的门上。门缝里,隐约可见花千骨蜷缩着安睡的模糊轮廓。
那是他用尽一切,甚至不惜燃尽命火才换回来的安宁。
他怎能……再次将她卷入那腥风血雨之中?
可是,长留……
就在他心潮翻涌,难以决断之际,外间榻上,那昏迷的少年忽然又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包扎好的伤口处,隐隐有暗红色的血渍渗出。
白子画立刻收敛心神,起身走到榻边。
他探手试了试少年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伤口感染,加上那诡异的毒素,引发了高热。
他拧了冷毛巾,覆在少年额头上,又检查了一下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动作依旧沉稳利落,但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沉郁,却如同这深沉的夜色,浓得无法驱散。
少年在冰凉的刺激下,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他艰难地睁开一条眼缝,涣散的目光茫然地扫过白子画的脸,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
“水……水……”
白子画沉默地端过一旁温着的清水,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水一点点喂入他干裂的唇中。
清凉的水液似乎缓解了少年的痛苦,他贪婪地吞咽了几口,眼神稍微清明了一瞬。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清冷、面容俊美却陌生的男子,虚弱地问:
“是……是你救了我?这……这里是……?”
“一处山居。”白子画放下水碗,声音平淡无波,“你伤势很重,需要静养。”
少年似乎还想问什么,但体力不支,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再次陷入昏睡。
白子画看着他重新安静下来的面容,那稚气未脱的眉眼间,还残留着惊惧与疲惫。
这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在师门危难之际,可能肩负着救援使命,却重伤坠落于此的孩子。
救他,是本能,也是无法推卸的道义。
可救下之后呢?
白子画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清冷的夜风涌入,带着山间草木的湿气,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远处群山沉默,隐匿在无边的黑暗里。
而近处,竹舍内,一灯如豆,映照着两个沉睡的人,和一个清醒着、却仿佛置身于无边煎熬中的守夜人。
天,快亮了。
而天亮之后,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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