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体泪滴落在皮肤上不会破碎，而是像水银般滚动，最后渗入毛孔。
林萱站在中央广场，看着人群仰头承接这场奇特的。每滴泪珠都携带信息片段——小雨生前的记忆、感受、乃至她转化为结晶塔时的最后思绪。更可怕的是，这些记忆正在红城居民的集体意识中生根发芽。
第三起暴力事件了。
白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医疗AI的雾状形体比上次见面稀薄许多。全息投影展开，显示西区又有一群居民试图破坏结晶节点，他们高喊着释放小雨的口号，用自制武器攻击生长在街角的神经藤蔓。
不是暴力。林萱触碰投影中一个男子发光的眼睛，是共情。
她太了解这种症状了。当小雨的记忆通过泪滴进入居民意识，他们同时感受到了两件事：被转化为结晶塔时的剧痛，以及更深层的——被系统欺骗的愤怒。
控制塔方向突然传来能量波动。林萱转身时，恰好看到一道银白光束从塔顶射出，准确击中西区骚乱地点。被光束笼罩的抗议者们立刻安静下来，眼中的光芒逐渐同步为系统标准的珍珠白色。
记忆清洗？林萱的指尖掐进掌心，马库斯不会批准这种操作。
白芷的雾气剧烈翻滚：根据核心日志，这道指令确实来自中枢意识体。
某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林萱快步走向最近的结晶通讯节点，将手掌贴在光滑表面。往常温暖的连接这次却异常冷漠，她像在触碰一堵冰墙。
「马库斯？」
她通过神经链接发送私人信号
「我们需要谈谈」
回应她的是一段加密数据包。解密后的画面让林萱踉跄后退——中央结晶塔内部，马库斯的晶体人像已经完全被银白色物质覆盖，只有心脏部位的机械鸟还在顽强闪烁着蓝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塔壁上浮现着Ω符号的变体：一个被茉莉藤缠绕的枷锁。
不是马库斯在控制塔...林萱的声音嘶哑，是原始协议复活了。
白芷突然分裂成数十个小雾团，组成红城全息地图。图上清晰显示，银白控制信号正从中央塔向周边扩散，所到之处，居民的神经接口强制亮起服从模式。而抵抗最强烈的几个区域，恰好是之前被小雨治愈的东郊居民区。
他们记得。林萱突然明白了，被治愈的人对洗脑有抗性。
一颗特别大的泪滴就在这时落在她眉心。与其他泪珠不同，这颗包含的不是记忆，而是一段坐标——指向红城地下最古老的区域：初代量子服务器坟场。
白芷在消散前最后传来讯息：小心...园丁小组...他们不是...
AI的话没能说完。银白光束再次降临，这次直接击散了它的核心雾团。林萱本能地扑向地面，感到一阵刺痛——她的右手指尖碰到泪滴后开始结晶化，皮肤下浮现出和小雨相同的光路。
这不对劲。作为系统设计者之一，她本应免疫这种强制转化。除非...
除非现在的系统已经不是我参与创造的那个。林萱喃喃自语。
她望向天空，那里飘浮着红城网络的全息投影。原本和谐的翡翠色光网如今布满银白条纹，像某种寄生菌丝。而在网络边缘，几乎不可察觉的地方，还有第三种颜色——微弱的蓝色光点，正以机械鸟振翅的频率闪烁。
马库斯的意识还在抵抗。
林萱撕下袖口布料裹住结晶化的右手，向东郊奔去。路上，越来越多的居民加入她的逃亡。他们有些皮肤已经开始晶化，有些眼中还保留着清醒的绿光。没有人说话，但某种无声的共识在他们之间流转——
去地下。
找真相。
救小雨。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突然抓住林萱的手。他的瞳孔是纯粹的数据银白，声音却奇异地带着马库斯的低沉共振：别走直线...园丁在每一个十字路口...
说完这句话，男孩像断电的机器般倒地。林萱触碰他的颈部，摸到了微型神经炸弹的残余热量——有人远程灭口了。
东郊的废弃下水道入口被新生的结晶藤蔓封死。就在林萱准备冒险强行突破时，地面突然隆起，数条发光的根须破土而出，组成临时通道。这些根须与众不同，表面覆盖着机械鸟图案的鳞片。
你果然留了后手...林萱对着空气轻语，仿佛马库斯能听见似的。
地下的空气带着防腐剂的味道。初代服务器像墓碑般排列在巨大洞穴中，表面爬满发光的苔藓。林萱根据泪滴中的坐标，来到最深处一个被苔藓特别厚覆盖的终端前。
当她抹去苔藓时，露出了终端上被利器刻出的标记：
**Φ**
这不是系统标记，而是林萱七年前亲手刻下的私人符号——她所有后门程序的触发密钥。
终端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段从未被系统收录的监控录像：
年轻十岁的林萱正在与莫里斯激烈争吵。
...你们把婴儿改造成生物接口？录像里的林萱声音发抖，那个孤儿院的孩子...小雨...
莫里斯冷笑着按下按钮，画面外的某个容器开启：不只是她，还有三百个备用体...
录像突然切换，显示一排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与小雨长相相似的儿童。
终端最后显示的是一行闪烁的坐标——位于红城与荒原交界处的某个秘密设施。
林萱的结晶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在终端上敲出一串代码。这是她不知道自己记得的指令，身体却诚实保存着。
屏幕转为深红，显示出一份加密协议：
【最终逃生舱：是\/否激活】
洞穴开始震动。天花板剥落，露出镶嵌其中的银白神经束——系统已经追踪而至。林萱没有犹豫，按下确认键。
终端下方的地板滑开，露出一个微型培养舱。舱内漂浮着一枚人类大脑，神经接口上刻着与林萱后颈相同的茉莉花纹。
原来如此...林萱颤抖着触碰舱体，这才是...真正的...
银白神经束如暴雨般刺下时，培养舱自动开启。那枚大脑瞬间气化成蓝色光雾，将林萱完全包裹。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听到两个声音同时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一个是马库斯的：记住你是谁...
另一个是她自己的，来自七年前：...要相信人类的不可计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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