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医院的手术室灯亮了整整三个小时，凌曜就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雨水浇透后凝固的雕塑。陈默劝了他好几次，让他去旁边的休息室换件干衣服、稍作休整，他都只是摇了摇头，目光死死黏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意念传递进去，守护里面那个为他挡下致命一刀的女人。
他的黑色冲锋衣上还凝着苏清媛的血迹，雨水冲刷后晕开成暗褐色的斑块，黏腻地贴在后背，寒意顺着布料钻进骨头里，可他却丝毫察觉不到。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废弃码头的画面——苏清媛扑过来时单薄的背影、刀刃划破布料的刺耳声响、她软倒在自己怀里时，那句微弱却执着的“小心”。每一个碎片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搅得他五脏六腑都泛着疼。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强大，手握凌氏的权柄，见过商场的刀光剑影，足以护好身边的人。可这一次，他却让苏清媛置身险境，若不是她反应快，那一刀落在他后心，后果不堪设想。愧疚与后怕交织着，在他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凌总，您先喝点热水吧。”陈默端着一杯温热的水走过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的思绪。
凌曜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惊觉自己的手早已冰凉。他没有喝，只是任由热水在掌心传递着微弱的温度，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十分钟前出来过一次，”陈默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宽慰，“说手术很顺利，伤口已经清创缝合好了，只是失血过多，体能消耗太大，还需要观察。能不能醒来，就看她自身的意志了。”
凌曜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手术室门上，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将玻璃杯握得微微发颤。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苏清媛的名字，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祈祷——一定要平安，一定要醒过来。他还有太多话没说，太多承诺没兑现，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于他而言，早已不是简单的合作伙伴，而是黑暗里唯一愿意为他驻足的光。
又过了一个小时，手术室上方的灯终于熄灭。门被推开的瞬间，凌曜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脚步快得甚至带起一阵风。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却温和的笑意：“凌总，放心吧，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还在昏迷中，估计明天清晨就能醒来，这段时间让她好好休息，别受刺激。”
“谢谢医生。”凌曜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松弛了些许。他没再多问，径直走进手术室，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苏清媛。
她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一张纸，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呼吸均匀而微弱。后背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白色的纱布上还透着一丝淡淡的粉色，那是未完全止住的血痕。她的手臂上插着输液管，透明的药液正顺着管子一点点输入体内，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凌曜放轻脚步走到病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冰凉的，像上好的羊脂玉被寒水浸泡过，他用自己的掌心紧紧包裹着，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清媛，”他俯身，声音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凌氏总裁，“我在这里，别怕。”
苏清媛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嘴角轻轻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凌曜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就那样一直守着她。陈默处理好码头遗留的烂摊子、安排好医院的安保，再次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平日里说一不二的凌总，此刻褪去了所有的锋芒，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的珍视，仿佛握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凌总，”陈默压低声音，递过去一份文件，“疤脸男人跑了，但我们查到了他的落脚点，已经派人24小时盯着，跑不了。另外，林氏那边有动静了。”
凌曜的目光没离开苏清媛的脸，指尖依旧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却瞬间冷了下来：“林正宏？”
“是。”陈默点头，“林正宏今天下午反常地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和欧洲的一家跨国企业达成战略合作，拿下了我们之前一直在跟进的智能科技项目。我让人查了，这个项目的核心技术参数，和我们丢失的那部分核心数据高度吻合。”
“呵。”凌曜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他就知道，凭疤脸那伙人的本事，根本没能力策划这么精密的交易，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林正宏，这个老对手，为了赢他，竟然不惜动用绑架、窃取商业机密的卑劣手段。
“证据呢？”凌曜问道。
“还在收集，但难度不小。”陈默说道，“林正宏做事很谨慎，所有的交易都走了地下渠道，暂时没找到直接关联的证据。不过，疤脸那边应该知道些什么，只要抓到他，大概率能撬开他的嘴。”
“不惜一切代价，把证据拿到手。”凌曜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另外，医院的安保再加强三倍，里里外外都给我盯紧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清媛，哪怕是一只苍蝇。”
“我已经安排好了，都是您信得过的人。”陈默说道，“凌总，您也累了一天了，水米未进，不如先回去休息几个小时，这里有我盯着，一有动静我立刻通知您。”
“不用。”凌曜毫不犹豫地拒绝，目光依旧落在苏清媛脸上，语气坚定，“我在这里等她醒来。”
陈默知道凌曜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只好不再劝说，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病房门。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医疗仪器发出的“滴答”声，规律而单调。凌曜就那样坐着，握着苏清媛的手，从天黑守到天亮。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紧接着，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苏清媛的脸上，为她苍白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或许是阳光的暖意唤醒了她，苏清媛的手指突然轻轻动了一下，紧接着，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视线在病房里游离了片刻，最终落在了凌曜的脸上。当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她苍白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虚弱却温柔的笑：“凌曜……”
凌曜的心猛地一揪，瞬间凑了过去，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清媛，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后背疼不疼？”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平日里的沉稳冷静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焦灼与关切。
苏清媛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得像羽毛拂过：“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她顿了顿，目光在他脸上扫过，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还有衣服上未干的痕迹，心里一暖，又带着一丝心疼，“你……守了我一整晚？”
“嗯。”凌曜点头，抬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缕碎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我不放心你。”
苏清媛笑了笑，眼神渐渐清明了些，突然想起什么，急切地问道：“硬盘……硬盘拿到了吗？”
“拿到了，在我这里，很安全。”凌曜从怀里掏出那个黑色的硬盘，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别担心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
听到硬盘安全，苏清媛明显松了口气，闭上眼睛歇了歇，再睁开时，眼底带着一丝残留的恐惧：“凌曜，我刚才做了个梦，又回到了那个码头，那把刀……”
话没说完，她的身体就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那种刀刃划破皮肤的剧痛，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实在太真实了。
凌曜立刻握紧她的手，语气无比郑重，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别怕，清媛，都过去了。那只是个梦，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俯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她，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护你周全。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挡在你前面，绝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
这是凌曜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对一个人许下承诺，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苏清媛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安全感。她轻轻点头，闭上眼睛，靠在枕头上，嘴角带着安心的笑意。
可他们都不知道，这场交易的落幕，只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病房外，陈默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脸色瞬间凝重。接通电话后，他只听了几句，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挂了电话，他看着紧闭的病房门，眼神复杂——疤脸的落脚点被人端了，人没抓到，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很明显，有人在背后灭口，想要切断所有线索。
而此刻的林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林正宏看着电脑屏幕上苏清媛住院的新闻，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凌曜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林总，凌曜一直守在医院，没离开过。疤脸那边……已经处理干净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很好。”林正宏满意地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过，斩草要除根。凌曜不能留，那个苏清媛，也一样。”
一场围绕着凌氏核心数据、商业利益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凌曜和苏清媛，早已被卷入这场旋涡的中心，无法置身事外。病房里的温情脉脉，终究要被外界的刀光剑影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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