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墓场，死寂得能听见星尘坠落的叹息。
那轮由旗舰自爆升起的“太阳”缓缓熄灭。
虚空被强制清空，只余一片空洞和弥漫的能量余波。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三大星海势力舰队，此刻，连一块巴掌大的残骸都找不到。
“幽灵号”舰桥内，针落可闻。
月神呆呆地看着那片干净得过分的宇宙空间。
她那颗在太阴神族圣殿中都未曾有过丝毫波澜的心，此刻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住，疯狂抽动，几乎要跃出胸腔。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想问他那是什么手段？
想质问他为何能在一瞬间，将数千名强者连同他们的钢铁堡垒，像擦掉一张草稿纸上的铅笔印一样，干脆利落地抹除。
但她最终沉默了。
因为她那套引以为傲的，基于神族传承的宇宙法则知识体系，在林渊那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力量面前，已然崩塌，成了一堆废纸。
她看不懂。
那是比“神”更古老，更源初，更霸道的力量。
李青玄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那只紧握剑柄的手，指骨已然捏得发白，微微颤抖。
他的剑心，在悲鸣。
不，那不是恐惧。
那是他的“道”，在见到某种完全凌驾于其上的终极存在时，发出的……朝圣般的颤栗！
他毕生追求一剑破万法。
可眼前这个人，他甚至没有出剑。
他只是抬了抬手，指了-指，握了握拳。
然后，万法皆寂。
这不是言出法随。
这是宣告。
一种“我认为你应该消失，所以你就消失了”的，来自更高维度的规则宣告。
“柒拾叁，打扫战场。”
在这足以让神明都窒息的死寂中，林渊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凝固。
“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别放过。”
“遵命，主人。”
柒拾叁那身穿黑色军官制服的曼妙身影微微欠身，眼中闪过一抹炽热的数据流。
“幽灵号”腹部舱门开启，数以百计的工程无人机如幽灵蜂群，悄无声息地扑向那片虚空。
月神看着那些忙碌的无人机，又看了看那个靠在指挥席上，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的林渊，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开口。
“林渊……”
“嗯？”
林渊侧过头，那双燃烧着神焰的金色瞳孔里，一片平静。
“你刚才说……审判？”
月神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林渊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穿过舷窗，望向那艘如同墓碑般，嵌合在巨龙骸骨中的“开拓者号”。
他想起了那句“神，也是祭品”。
想起了“牧场”和“羔羊”。
一股冰冷的，足以焚烧整个宇宙的怒火在他胸膛中无声燃烧。
然后，又被他用绝对的理智，死死压下。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只有力量，绝对的力量，才能掀翻那张该死的棋盘。
“是啊。”
他低声自语，像在回答月神，又像是在对整个宇宙宣告。
“那些高高在上的‘牧场主’们，该为他们的游戏，付出代价了。”
“我来，就是为了掀了他们的棋盘，砸烂这个该死的牧场。”
“然后，带所有人回家。”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让月神和李玄清都为之动容的，斩钉截铁的决绝。
月神沉默了。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所有的疯狂、冷酷与不择手段，背后都有着一个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沉重的理由。
回家。
带所有人，回家。
她看着林渊的背影，那颗因见识到恐怖力量而剧烈跳动的心，竟然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平复。
或许，跟着这个疯子，真的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李玄清则默默地握紧了剑。
他不懂那些家国情怀，但他懂“守护”。
林渊的“道”，就是守护。
而他，愿意用自己的剑，去守护这条“道”。
“走吧。”
林渊从那份沉重的情绪中抽离，转身，目光落在了那艘银白色的飞船上。
“在等战利品送上门的时候，我们该去看看，那些真正的英雄，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三人没有乘坐飞船。
林渊心念一动，一股无形的力量便托着三人，如履平地，向着那具庞大的龙骸飞去。
当他们再次踏上“开拓者号”的甲板时，心情已然不同。
之前是探寻，是好奇。
现在，是凭吊，是……继承。
林渊径直走进那间破败的主控室。
那具属于舰长张凌云的风干尸骸，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姿势。
林渊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言语。
这一躬，代表了他最高，也最沉重的敬意。
“柒拾叁，能从他的个人终端里，再恢复出一些东西吗？”林渊的声音有些沙哑。
“主人，终端物理结构已损毁，但核心存储晶片被一种未知能量保护着，我正在尝试直接读取数据。”
“做吧。”
柒拾叁的虚拟投影伸出纤细手指，一道柔和的蓝色数据流，注入了那个破旧的终端。
这一次，没有枯燥的文档。
终端的屏幕闪烁了几下，一道被无数雪花点和杂音干扰的全息影像，艰难地投射在三人面前。
画面中，是“开拓者号”的主控室。
警报的红光疯狂闪烁，船体剧烈震颤。
一个穿着舰长制服，脸上满是血污与疲惫的年轻男人，正死死地盯着镜头。
是张凌云。
“这里是开拓者号，这……是最后一次记录。”他的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那是一种看透了宇宙真相后的，彻骨的绝望。
“我们成功了……我们捕获了一缕‘神性’，也看到了……这个宇宙最残酷的真相。”
“那些所谓的‘神’，那些星海中的不朽与真神……都不过是更高维度文明的……祭品！”
“蓝星，是他们的一个牧场。”
“而我们……”他惨笑一声，“我们是待宰的羔羊！”
“但我们找到了他们的弱点！他们的抹除需要‘坐标’！只要躲进像‘虚空神墟’这样的规则黑洞……我们就是安全的！”
影像剧烈晃动，一声巨响从画面外传来。
张凌云猛地回头，眼中爆发出无尽的惊恐。
“不！‘观察者’发现我们了！我们无路可逃！”
他猛地扑回控制台，疯狂地操作着。
“我们将用最后的能量，将这艘船……连同我们从地球带来的，最后的‘希望’……发射到‘深渊龙巢’的最深处！”
“后来者！如果你也来自那颗蔚蓝的星球……”
“记住！我们不是羔羊！我们是……火种！”
“在船的最底层……我们留下了一颗‘种子’……一颗承载了人类文明所有基因图谱和智慧结晶的……世界之种……”
“用它……掀翻……棋盘……”
“为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镜头，吐出两个字。
“……蔚蓝。”
影像，戛然而止。
舰桥内，死寂无声。
世界之种。
林渊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想起了幽灵集市那个机器人“深喉”的话。
原来，开拓者号的船员们，早就得到了这件足以让界王都为之疯狂的至宝！
他们没有用它谋求力量，而是选择将它，作为人类文明最后的火种，隐藏于此。
一股无法言喻的敬意与悲壮，涌上林渊心头。
他转身，看向飞船深处。
“柒拾叁，带路。”
“是，主人。”
在柒拾叁指引下，三人来到飞船最底层。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祭坛般的圆形舱室。
舱室中央，一个由无数精密符文构成的能量力场缓缓运转。
力场中心，一颗只有拳头大小，却仿佛蕴含了整个宇宙星辰的七彩种子，正静静悬浮。
它在呼吸。
每一次呼吸，都有星河流转，宇宙生灭的幻象在其中一闪而过。
那是生命在面对“创世”本源时，最原始的敬畏。
“这就是……世界之种？”月神的声音，干涩无比。
林渊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缓缓向那颗种子探去。
这一刻，他承载的，是“开拓者号”全体船员的遗志，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希望。
然而。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那颗种子的瞬间。
异变，突生！
一道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空间裂缝，毫无征兆地，在种子的旁边，猛然撕裂！
那裂缝充满了亵渎与贪婪的气息！
紧接着。
一只苍白的，干枯的，如同鬼爪般的手，从裂缝中闪电般探出！
它的目标，正是那颗承载了人类文明最后希望的……
世界之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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