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符碎片在掌心疯狂搏动。
那指向西厢房方向的牵引力,如同无形的钩索,狠狠拽着陆琰的神经。冰冷的悸动感尚未完全褪去,新的寒意已如毒蛇般顺着脊椎攀爬而上。
西厢房!赵德芳!
傍晚那盒雕工精致的“云雾茶”,此刻在陆琰脑中散发出浓烈的、几乎令人作呕的阴谋气息。
“雷焕!”
他猛地低喝,声音因方才的剧痛和此刻的惊怒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铁塔般的身影几乎是撞进牢门,雷焕的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单膝跪地、脸色苍白的陆琰,又掠过地上气息奄奄、眼神却异常复杂的白芷。
当看到陆琰并无明显外伤,只是神色极度阴沉时,他紧绷的肌肉才稍稍松弛半分,但眼中的忧虑和警惕丝毫未减。
“殿下!”雷焕迅速上前一步,伸手欲扶。
“无妨!”陆琰自己撑着膝盖,猛地站起。身体的虚脱感仍在,但一股冰冷的怒意支撑着他。他摊开左手,掌心的铜符碎片依旧在微微震颤,指向明确。“带上她,去西厢房,立刻!”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牢房之外那深沉的夜色。
“西厢房?带她?”
雷焕的震惊再度写在脸上,声音都变了调。西厢是刺史赵德芳的居所,深更半夜带这个“妖女”闯进去?这简直是……
“本王没时间解释,要么执行命令,要么滚开!”
陆琰的声音冰冷彻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属于上位者的暴戾。他此刻的思维被铜符的异动、白芷的预言、赵德芳的试探以及那诡异的“病气”刺激得异常恍惚,也异常冷酷。
生存的本能在咆哮:危机就在西厢!必须抓住这铜符引路的机会。
雷焕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着陆琰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冰冷火焰,那是他从未在四皇子身上见过的、混合了极度愤怒与决绝的意志。
最终,对主子的忠诚再次压倒了所有疑虑和恐惧。他猛地一跺脚,咬牙低吼:“遵命!”
随即一步跨到白芷身边,动作迅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像拎一件易碎的瓷器般,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拽了起来。
白芷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软绵绵的几乎无法站立,全靠雷焕铁钳般的手臂支撑。她抬起苍白的脸,看向陆琰,那双清澈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洞悉的疲惫和一丝…了然?
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的发生。
“走!”
陆琰不再看他们,率先转身,深紫色的袍袖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如同出鞘的利刃。他循着掌心铜符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迫的牵引力,大步踏出牢房,重新没入那条狭窄、阴冷的夹道。
雷焕挟着白芷紧随其后。
夹道内的黑暗更加浓重,空气污浊,脚下的湿滑和逼仄的空间让挟持着一个人的雷焕步履维艰。白芷痛苦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咳嗽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次都像小锤敲打在陆琰紧绷的心弦上。
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减速。
掌心的铜符如同燃烧的炭火,灼热感伴随着强烈的搏动,清晰地指引着方向,目标只有一个——府邸西侧那片被高墙围起的、属于青州刺史赵德芳的院落。
黑暗中,时间被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再次出现微光。雷焕熟悉地推开夹道尽头一扇极其隐蔽、被藤蔓遮蔽的暗门。一股与牢房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不安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浓郁的、带着甜腻腐朽感的药味。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口鼻之上。
三人悄无声息地闪身而出。
眼前是一个荒废的后花园角落,杂草丛生,假山倾颓。而前方不远处,一道高高的围墙之后,便是西厢房的后院。一扇紧闭的、毫不起眼的小门,如同蛰伏的兽口,隐藏在爬满枯萎藤蔓的阴影里。
药味,正是从那扇门后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陆琰停在阴影中,屏住呼吸。铜符的搏动在此刻达到了顶点,滚烫灼人,牵引力直指那扇小门。
仿佛门后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召唤着它。
雷焕将白芷轻轻靠在冰冷的假山石上,自己则如同灵猫般无声地潜行到那扇小门边。他侧耳倾听片刻,又用手指极其小心地试探了一下门缝和门栓。随即,他回头,对陆琰做了一个“无人看守,门能打开”的手势,眼中充满了凝重和询问。
陆琰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药味几乎让他窒息。他点了点头,眼神冰冷决绝。
雷焕不再犹豫,手掌在门栓处极其谨慎地发力,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门栓被震断,小门被他缓缓推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轰……
更加浓烈、更加甜腻、更加令人作呕的药味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从门缝中汹涌而出。这药味中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陈旧铁锈混合着腐败血肉的腥气,直冲脑门。
陆琰强忍着胃部的翻江倒海,一步抢到门前,侧身闪入门内。雷焕紧随其后,反手将门虚掩,随即迅速回身,再次扶住摇摇欲坠的白芷,将她带了进来。
门后的景象,让陆琰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并非想象中的卧房或书房,而是一间极其宽敞、几乎被改造成工坊的偏厅。
厅内没有点灯,只有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造型奇特的铜炉在散发着暗红色的光。
炉子足有半人高,三足鼎立,炉壁上铸满了扭曲怪异的兽纹和难以辨识的符文。炉膛内,暗红色的炭火如同恶魔的独眼,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将整个房间烘烤得如同蒸笼。
炉子上架着一口同样巨大的、黑沉沉的药钵。药钵内,粘稠的、近乎墨绿色的液体正在高温下“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冒出大团大团浓稠得如同实质的、墨绿色的烟雾。
那令人作呕的甜腻药味和腥气,正是来源于此。
烟雾弥漫在整个房间,光线扭曲,视线模糊,仿佛置身于一个诡异的、正在熬煮毒物的魔窟。
炉火的光映照下,可以看到四周靠墙摆放着许多高大的木架。木架上并非书籍或古董,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堆放着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成捆的、颜色暗沉、散发着浓烈土腥和淡淡血腥气的干枯草药。
一罐罐用陶罐密封的、颜色浑浊诡异的液体,有些罐壁上还凝结着暗红色的、类似血痂的东西。
角落里,甚至散落着几块沾着暗褐色污迹、形状不规则的……动物骨骼?不!那大小和形状,更像是……婴儿的骨骸。
这哪里是刺史的居所?这分明是一个炼制邪药的秘窟。
陆琰的心沉到了谷底。
铜符碎片在他掌心跳动得如同擂鼓,灼热感几乎要烙穿皮肉。它的牵引力,直指那口翻滚着墨绿毒液的药钵。
就在这时。
“啊!”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从身后传来。
是白芷。
陆琰猛地回头。只见靠在雷焕臂弯中的白芷,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口翻滚的药钵,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极度的惊恐。她的身体筛糠般颤抖起来,清澈的瞳孔放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怖的景象。
“它…它们…好多…!”
白芷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灵魂深处的恐惧,“活的…都是活的…在…在里面…钻…在爬…在…尖叫!”
她的手指颤抖地指向药钵上方翻滚的墨绿色浓烟,仿佛那不是烟雾,而是无数扭曲挣扎的怨魂。
“什么?”雷焕也被白芷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匕首柄。
陆琰的心脏狂跳。
他顺着白芷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翻滚的墨绿色烟雾。他的肉眼只能看到浓稠的、令人作呕的毒烟,但白芷的“病气”之眼,显然看到了更加恐怖、更加本质的东西。
活的?在尖叫?
一个冰冷刺骨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赵德芳在熬炼的,绝不仅仅是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刻。
“嗡!”
掌心的铜符碎片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鸣。与此同时,那口巨大的药钵之中,翻滚的墨绿色毒液猛地向上一涌。
“噗!”
轻响中,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沉入墨池的残火,在粘稠的毒液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就在那暗红光芒闪现的刹那。
陆琰手中的铜符碎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如同鲜血凝聚而成的红光。红光如同活物般扭动,瞬间挣脱了他的掌心,悬浮于半空。其上玄奥的符文疯狂流转,发出尖锐刺耳的嗡鸣。
“咻——”
一道细如发丝、却凝练到极致的血线,猛地从铜符碎片上激射而出,无视空间的距离,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无比地刺入药钵翻滚的毒液之中,目标直指那刚刚闪现的、暗红色的光点。
仿佛完成了某种邪恶的对接。
药钵中的墨绿色毒液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剧烈地翻腾、咆哮起来。浓稠的墨绿色烟雾疯狂喷涌,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视野彻底被遮蔽。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阴冷与极致暴戾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在药钵深处轰然苏醒。
“不好!退!”
陆琰厉声嘶吼,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猛地向后急退。
雷焕反应也是极快,一把抄起几乎瘫软的白芷,跟着向后急掠。
然而,晚了!
药钵中,一道粘稠的、墨绿色的液体如同拥有生命的毒龙,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和无数细碎、尖锐、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非人的痛苦嘶鸣,猛地冲天而起……直扑刚刚退到门口的三人。
这嘶鸣似乎白芷能更清晰地听到,她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
那墨绿毒液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弥漫的烟雾被撕裂开一条狰狞的通道。
目标,赫然是悬浮在半空、正与药钵深处某种东西进行邪恶连接的血色铜符。
以及铜符之下的……陆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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