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的惊魂一夜仿佛一场褪色的噩梦,被火车铿锵的节奏和北方干燥清冽的空气渐渐冲淡。回到熟悉的厂区专家楼,林晚星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一丝喘息。孩子们在归家途中就沉沉睡去,此刻正躺在他们自己温暖的小床上,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安安的小手还无意识地攥着林晚星的一根手指,仿佛在睡梦中也要确认妈妈的存在。
然而,林晚星知道,暂时的平静水面下,是汹涌未息的暗流。那个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此刻就静静躺在她卧室衣柜最深处的暗格里,密码锁纹丝不动,像一个沉默的、充满危险的谜。赵启明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王建军案的余波未平,二房的阴影始终如芒在背。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小楼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陆砚川来了,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军装、提着沉重工具箱的技术兵。
“爸爸!”安安第一个看到陆砚川,像只欢快的小鸟扑了过去。
陆砚川弯腰,单手轻松地将小女儿抱起,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冷峻的眉眼在看向孩子时融化了些许暖意。他朝舟舟和宁宁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正从厨房走出来的林晚星身上。她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烟火气十足,却掩不住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在忙?”他问,声音低沉。
“准备晚饭。”林晚星笑了笑,“孩子们都饿了。你这是?”
陆砚川放下安安,示意两个技术兵开始工作。“这里环境虽好,但安全不能掉以轻心。给你们装一套最新的警戒系统。”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林晚星见识到了什么叫“陆砚川式”的安全级别。两个技术兵动作专业而迅速,在门窗的隐蔽角落安装了极其灵敏的磁力感应器,客厅和走廊的关键位置嵌入了微型红外探测器,院墙四周则布设了无形的激光栅栏和震动传感器。主控面板被巧妙地嵌入了玄关的鞋柜侧面,需要指纹和密码双重解锁才能操作。整套系统连接着军区保卫处的中央监控室,一旦触发,不仅屋内会发出尖锐的警报,保卫处那边也会同步收到最高级别的示警信号,三分钟内必有荷枪实弹的警卫赶到现场。
陆砚川全程亲自监督,不时低声与技术兵交流几句,神情专注而冷肃。林晚星在一旁看着那些闪烁着微小红点的精密仪器,心头沉甸甸的。这套系统与其说是防护,不如说更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母子严密地包裹其中,隔绝着外界的危险,也隐隐昭示着无处不在的威胁。
“妈妈,”安安扯了扯林晚星的衣角,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困惑,“爸爸在装什么呀?好多亮亮的小眼睛。”她指着墙角一个伪装成装饰射灯的微型探头。
林晚星蹲下身,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解释:“那是爸爸给咱们装的小卫士,保护我们不被坏人打扰的。不过,安安要记住,这些小卫士脾气不太好,不能随便碰它们,知道吗?尤其是门口那个红色的按钮,绝对不能按,一按它们就会大声叫,会吵到邻居叔叔阿姨睡觉的。”她着重强调了玄关控制面板上那个醒目的红色紧急按钮。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保证:“安安乖乖,不碰小卫士,不按红按钮!”
陆砚川调试完最后一项参数,走到林晚星身边,递给她一张薄薄的卡片,上面打印着几组复杂的密码和一串俄文字符。“这是主控密码,指纹识别器在面板右下角,录入你的指纹。还有这个,”他点了点那串俄文,“紧急情况下的最高权限解除口令,只能你用,必须用俄语念出来。”他的目光深邃,带着某种林晚星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意味。
林晚星接过卡片,指尖触及那串熟悉的西里尔字母,心头微动。这口令……是他对她前世背景的一种确认,也是一种无声的信任和托付。她郑重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陆砚川看着她将卡片小心收好,又详细交代了日常开启、关闭系统的步骤以及各种警报触发后的应对预案,这才带着技术兵离开。临走前,他深深看了林晚星一眼,那眼神里有未尽的话语,最终只化作一句:“锁好门,早点休息。”
夜色渐深,家庭归于宁静。孩子们在绘声绘色的探险故事声音中沉沉睡去。林晚星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所有感应器都处于工作状态,才在主卧的大床上躺下。月光透过新装的、带有防弹涂层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屋内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安全感并未如期而至,这套高科技的壁垒,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她们依旧身处风暴眼边缘。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后那道已经结痂的细微擦痕,那是子弹留给她的“纪念”。
第二天阳光明媚,驱散了夜晚的几分清冷。林晚星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煎蛋的香气弥漫开来。苏阿姨在院子里晾晒刚洗好的衣物。舟舟和宁宁在客厅的地毯上研究一套新买的积木。安安则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对家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探索欲。
小家伙先是蹲在客厅角落,对着那个伪装成射灯的“小眼睛”研究了半天,嘴里还念念有词:“小卫士,要乖哦,安安不碰你。”接着,她又溜达到玄关处,目光被鞋柜侧面那块光滑的、嵌着指示灯的控制面板吸引了。她记得妈妈的话——不能碰红按钮。可是,那面板上除了红按钮,还有几个绿色的、看起来像小门锁一样的图标在幽幽地闪着光。
安安的好奇心战胜了妈妈的叮嘱。她踮起小脚丫,努力伸着小胖手,想去摸摸那闪着绿光的小门锁图标。她的小手颤巍巍地,小心翼翼地,指尖眼看就要触碰到那个代表“院门开启”的绿色感应区……
“安安!别碰!”正在摆碗筷的林晚星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心脏猛地一缩,失声惊呼!
然而,迟了!
安安的小手指,已经带着孩子特有的、无畏又懵懂的好奇,轻轻点在了那个绿色的感应图标上!
“滴——!”
一声短促、尖锐的电子音瞬间响起!
紧接着,控制面板上所有的指示灯由绿变红,疯狂闪烁!刺耳的、足以穿透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呜——呜——呜——!如同防空警报般凄厉的鸣叫瞬间撕裂了新家清晨的宁静!整个小楼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啊——!”安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得魂飞魄散,小脸煞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客厅里的舟舟和宁宁也吓得跳了起来,惊恐地看向门口!
厨房里的林晚星丢下锅铲就冲了出来!
院子里的苏阿姨更是吓得脸都白了,手里刚洗好的衣服掉了一地!
完了!警报被触发了!最高级别的!
林晚星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陆砚川昨晚临走前那句沉重的“三分钟”!她甚至能想象到此刻军区保卫处监控室里亮起的刺眼红灯和刺耳的蜂鸣!
果然!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恐惧,尖锐的刹车声在院门外刺耳地响起!紧接着是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拉动枪栓的清脆金属撞击声!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解除警报!双手抱头!慢慢走出来!”扩音器里传来警卫严厉无比的喝令!声音透过紧闭的房门,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院墙外,至少一个班的警卫已经荷枪实弹地将小楼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在晨曦中泛着死亡的光泽,对准了门窗!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杀机四伏!
“妈妈!外面有好多枪!”舟舟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抓住林晚星的手臂。
“安安怕!呜呜呜……”小女儿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阿姨也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晚星强迫自己冷静!必须立刻解除警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一把抱起地上大哭的安安,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同时对舟舟和宁宁低吼:“别怕!待在原地!捂住耳朵!”她抱着安安,一个箭步冲到玄关的控制面板前!
面板上一片刺目的红光闪烁,中央屏幕显示着血红色的俄文警告:“最高警戒!非法闯入!武装响应!”下面是一个倒计时——30秒!倒计时结束,如果警报未被合法解除,保卫处将获得授权强行突入!
汗水瞬间浸湿了林晚星的后背!她飞快地伸出手指,按向指纹识别区!冰冷的扫描光线滑过她的指尖。
“滴!”识别通过!
但警报依旧凄厉地嘶鸣!倒计时冷酷地跳动着:25…24…23…
需要口令!最高权限解除口令!陆砚川给她的那串俄文!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在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和孩子们惊恐的哭声中,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盯着面板上那串需要输入的、扭曲的西里尔字母,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卡片上那串字符。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一个清晰、准确、带着某种奇特韵律感的俄语单词,带着她前世灵魂深处的烙印,冲口而出:
**“paccвeт!”** (拉斯维特!意为“黎明”或“曙光”!)
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林晚星自己心头都掠过一丝异样。这口令……绝非随意设置。
奇迹发生了!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疯狂闪烁的红灯瞬间熄灭!
主控屏幕上的血色警告和倒计时消失无踪,重新恢复了柔和的待机蓝光!
屋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孩子们压抑的抽泣声和众人剧烈的心跳声。
院墙外,扩音器里严厉的喝令也停止了。一阵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扩音器再次响起,这次是警卫队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谨慎:“陆林晚星同志?院内情况是否安全?请确认身份并解除警报!”
林晚星定了定神,将还在抽噎的安安交给吓坏了的苏阿姨,自己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只见警卫队长正站在院门口,一手按着腰间的配枪,神情严肃而警惕。他身后,几个警卫的枪口虽然稍稍放低,但依旧处于随时可以击发的状态。
她打开内层坚固的防盗门,隔着外层的铁艺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报告!我是林晚星!警报是孩子误触引发!现已安全解除!虚惊一场!抱歉惊扰大家!”
警卫队长锐利的目光透过铁艺门的缝隙,仔细审视着林晚星和她身后客厅里惊魂未定的孩子们和苏阿姨,紧绷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但他并未立刻下令撤走,反而向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公事公办之外的、更深沉的探究:
“林晚星同志,刚才系统记录显示,您使用了最高权限的俄语口令‘paccвeт’解除警报。首长特别交代过,这个口令……只有您能使用。”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林晚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首长让我务必确认……您,是如何知道并使用这个口令的?”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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