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宫里派来的太监便到了镇国公府传旨,道是太后凤体渐愈,特邀沈微婉入宫说话。
沈微婉心领神会,悉心梳妆,换上一身月白绣玉兰襦裙。
发间正簪着昨日太后所赐的那支赤金红宝石簪,带着春桃,登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马车辘辘,驶过重重宫阙,最终停在了太后所在的长乐宫前。
张嬷嬷早已候在宫门,见沈微婉下车,脸上立刻堆起慈祥的笑意,快步迎上。
“沈小姐可来了,太后娘娘一早便惦记着,快请随老奴进来。”
步入殿内,只见太后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持书卷,身旁小几上的雨前龙井茶香袅袅。
沈微婉刚要屈膝行礼,便被太后含笑拦住:“好孩子,不必多礼,快到哀家身边坐。”
沈微婉依言在榻旁的锦凳上坐下,春桃垂手侍立在后。
悄悄打量这皇家宫室的恢弘气派,只觉比靖王府更显尊贵奢华。
太后与沈微婉闲话家常,多是关切昨日救驾的细节,问起医术渊源。
沈微婉从容应答,只道是幼时陪伴祖母于乡间,耳濡目染,又得祖母医案笔记启蒙,自行研读揣摩所致。
太后听罢,连连颔首:“你祖母是有大智慧的,能教养出你这般玲珑心窍的孙女,是她之福,亦是哀家之幸。”
正说话间,殿外传来内侍清晰的通传。
“三皇子殿下、柳小姐到……”
沈微婉抬眼望去,只见三皇子萧承泽身着宝蓝色锦袍,步履沉稳而入。
其目光在沈微婉身上一掠而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柳如眉则穿着一袭娇俏的粉色罗裙,簪着珍珠钗,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恭顺笑容,身后丫鬟还拎着一只精巧食盒。
显而易见,是三皇子入宫请安,柳如眉借机随行。
柳如眉进殿,目光迅速扫过沈微婉,尤其在看到她发间那抹夺目的红宝光泽时,眼底妒意一闪而逝。
随即快步上前,向太后盈盈拜倒。
“太后娘娘万福。民女听闻娘娘凤体违和,心中甚是挂念!
今日特备了冰糖燕窝,想着能为您略尽绵薄之力,这才恳请三皇子殿下携民女一同前来,望娘娘恕民女唐突之罪。”
三皇子亦躬身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见皇祖母气色红润,孙儿便放心了。”
沈微婉随之起身,向三皇子行礼如仪:“臣女见过三皇子殿下。”
太后目光淡淡掠过那食盒,语气平和:“都起来吧,有心了。”
张嬷嬷上前接过食盒,揭开一看,是一盅炖得晶莹粘稠的燕窝,点缀着红枣枸杞,颇为用心。
柳如眉在沈微婉对面的凳子坐下,端起宫娥奉上的茶,先是向太后关切道。
“娘娘今日气色果真大好,真乃万民之福。
昨日听闻您转危为安,民女悬着的心才算落下,定要亲眼见到您安好方能踏实。”
太后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柳如眉指尖轻抚茶盏,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看似真诚的担忧,目光转向沈微婉。
“说起来,昨日真是多亏了婉姐姐当机立断。
姐姐的胆识,着实令人敬佩。只是……
想起当时情景,民女仍有些后怕。
那等危急关头,姐姐竟敢施针,也真是……
亏得太后娘娘洪福齐天,方能遇难成祥,化险为夷。
若是有丝毫差池,可怎生是好……”
这番话,明着是赞胆识、颂太后洪福。
暗地里却将沈微婉的功劳归于“冒险”和“太后洪福”。
极力淡化其医术的重要性,险恶用心,殿内众人皆能品味。
沈微婉垂眸,轻抿了一口茶,并未接话。
她深知,在此刻,沉默是最好的武器,太后自会明断。
果然,太后脸色沉静下来,将手中书卷轻轻搁在几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如眉,你这话,哀家听着却不甚入耳。
昨日哀家命悬一线,太医院众太医皆束手无策。
是婉丫头凭着实打实的医术,精准施针,将哀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与洪福、运气无关,是她的本事,更是她的功德。
哀家的性命,岂是‘冒险’二字可以轻描淡写的?”
柳如眉没料到太后维护之心如此坚决,脸色倏地一白,慌忙起身跪倒。
“太后娘娘息怒!民女、民女绝无此意,只是心直口快,担忧姐姐惹上麻烦,才……”
“心直口快,更需懂得分寸。”
太后语气更沉,“关乎性命医术,容不得半点含糊与轻慢。
沈丫头于哀家有救命之恩,岂是旁人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便能抹杀的?”
她转而对张嬷嬷道,“去,将陛下昨日赏哀家的那支羊脂玉如意取来。”
张嬷嬷领命而去,片刻便捧回一个紫檀锦盒。
盒盖开启,一支玉质细腻如凝脂、雕琢精良的白玉如意静卧其中,光华内蕴,一望便知是罕有的珍品。
太后亲手拿起,递到沈微婉面前:“婉丫头,这玉如意寓意平安顺遂,你收着。
日后在京城,若有不长眼的敢质疑你的医术、对你不敬。
你便说是哀家赏的,看谁还敢多言半句!”
沈微婉双手接过那温润如玉的赏赐,想起太后苏醒时的嘱托,心中暖流涌动,更添底气。
她深深一拜:“臣女叩谢太后娘娘厚赏!定不负娘娘回护之恩与期许。”
一旁的三皇子眼见太后如此旗帜鲜明地力挺沈微婉,面色阴沉如水,却不敢表露半分不满。
他带柳如眉前来,本有试探乃至些许挑拨之意,岂料弄巧成拙,反令沈微婉恩宠更固。
柳如眉跪在地上,偷眼瞧着那价值连城的玉如意落入沈微婉手中,脸上红白交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羞愤难当。
她处心积虑借势入宫,本想挫一挫沈微婉的锐气,结果非但未能得逞,反而自取其辱。
经此一事,日后想在太后面前得脸怕是难上加难。
恰在此时,殿外通传再起:“靖王殿下到——”
众人目光转向殿门,只见靖王萧景渊身着月白常服,腰束玉带,步履从容地掀帘而入。
三皇子率先起身:“皇叔。”
柳如眉也慌忙收敛神色,跟着行礼。
沈微婉亦放下玉如意,敛衽一礼。
萧景渊目光扫过全场,沈微婉手中的玉如意、柳如眉的狼狈、三皇子的悻悻然尽收眼底。
心中了然,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向太后行礼问安:“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今日气色大好,儿臣欣慰。”
太后笑容慈蔼:“景渊来得正好,御膳房刚备了你爱吃的点心。
哀家能好转,全仗沈丫头医术精湛。
你瞧瞧这玉如意,哀家赏给她了,你可觉得妥当?”
萧景渊走到太后身旁,目光落在玉如意上,语气带着几分赞许。
“这玉如意质地温润,雕工精湛,沈小姐配得上这份赏赐。”
他看向沈微婉时,眼神里多了一丝默契的认可!
昨日他暗中给她定心丸,今日她便凭着医术与胆识,赢得太后公然护短。
这姑娘,果然没让他失望。
柳如眉见连靖王都明确表态,心中更是堵闷。
却再不敢造次,只能强撑着笑脸陪在一旁。
她明白,经此一事,沈微婉已得太后公然护短,又得靖王青眼,在京中地位已然不同往日。
沈微婉指尖感受着羊脂玉的温润质感,心中一片澄明。
太后的恩赏,不仅是荣宠,更是对她医术的绝对肯定和一把无形的保护伞。
有了皇室的信任与萧景渊这座靠山,京城这潭深水,她已有了立足的根基。
接下来的风雨,她已有能力,也必将一一应对。
长乐宫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柔和地洒在玉如意上,流转着温润的光华。
沈微婉抬眼望向窗外巍峨的宫墙,唇角微扬,一抹清浅却坚定的笑意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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