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并未久坐，略用了半块藕粉桂花糖糕，又温言嘱咐凌玥好生将养，便起身离开了。他离开时，神色比来时松快许多，目光在凌玥沉静温婉的侧颜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窗外生机盎然的庭院。
凌玥恭送圣驾，直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门转角，属于皇帝的独特气息也渐渐远去，她才缓缓直起身。挽月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娘娘，皇上今日待您格外温和呢！还让四阿哥多来看您！”
凌玥轻轻“嗯”了一声，走回窗边。那株紫藤依旧繁花似锦，香气却已恢复了自然的清浅。她方才并未刻意“施展”什么，只是心念微动，引导了本就存在的花香，如同呼吸般自然。这宫里的每一片叶子，本就该是她的延伸。
接下来的几日，永和宫似乎悄然发生着变化。德妃娘娘依旧沉静少言，但不再终日垂泪或卧床不起。她开始在午后于庭院中略坐片刻，侍弄一下花草，或是倚在窗边看书。宫人们发现，娘娘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原本眉宇间化不开的郁气，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取代，连带着整个永和宫的气氛都松快了不少。
凌玥并未急于再次吸引康熙，她在熟悉环境，也在通过无声无息的“眼睛”和“耳朵”收集信息。
庭院里的古柏告诉她，承乾宫的佟佳贵妃病情似乎反复，太医往来频繁，宫人神色惶惶。
墙角那丛茂密的月季“听”到两个洒扫小太监嘀咕，说延禧宫的惠妃娘娘最近赏了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似是因皇上夸赞了大阿哥骑射。
御花园水池边的垂柳“感受”到宜妃带着宫女在附近散心，言语间对前几日皇上从她面前径直去了永和宫仍有些耿耿于怀。
甚至，通过承乾宫外一棵老槐树模糊的感知，凌玥“看”到一个穿着皇子常服的小小身影，在嬷嬷的引领下，规规矩矩地前往贵妃处请安——那是养在佟佳贵妃膝下的四阿哥胤禛。
关于这个儿子，原主乌雅氏的感情复杂。既有生育之情，又有因贵妃抚养而产生的隔阂与些许不甘。凌玥对此倒很平静。血脉联系是割不断的，而如何将这份联系转化为助力，需要时机和手段。
这日午后，凌玥正拿着一把小银剪，修剪一盆兰草的枯叶。挽月端着一碟新摘的、水灵灵的葡萄进来，轻声道：“娘娘，内务府刚送来的，说是今年头一茬，甜得很。”
紫玉葡萄的莹莹光泽映入眼帘，凌玥指尖微顿，一种源自本能的亲近感油然而生。她拈起一颗，剥开薄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清甜的香气弥散开来。
就在这时，草木感知中，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由远及近。熟悉的是那日渐浓郁的龙涎香，陌生的是，这次还夹杂着一道略显拘谨、却带着勃勃生机的幼小气息。
是康熙，他还带了……四阿哥胤禛？
凌玥心中了然，放下银剪，用帕子擦了擦手。她并未刻意打扮，依旧穿着家常的浅青色旗袍，发髻简单，只簪了支素银簪子。
刚整理好仪容，外面就传来了太监的唱喏声和脚步声。
康熙这次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他身后跟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穿着石青色皇子常服的小男孩。男孩面容白皙，眉眼间能看出几分乌雅氏的清秀，但嘴唇紧抿，眼神沉静，带着超乎年龄的稳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正是四阿哥胤禛。
“臣妾给皇上请安。” 凌玥上前行礼，目光与康熙一触即分，随后便自然地落在了胤禛身上，眼神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母亲见到久未见面的孩子时该有的微光，却又不过分热切，以免吓到这敏感早慧的孩子。
“起来吧。” 康熙虚扶一下，语气比上次更显熟稔，“朕刚考较完胤禛的功课，想着你前几日精神见好，便带他过来给你请安。” 他侧身对胤禛道，“胤禛，给你额娘请安。”
胤禛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打千，声音清脆却没什么起伏：“儿子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称呼是“德妃娘娘”，而非“额娘”。这宫里的规矩，养在贵妃处的皇子，对生母需以妃位尊称。
凌玥心中微涩，这是原主的情绪残留。她面上却不露分毫，柔声道：“快起来。四阿哥……瞧着似乎清减了些，可是功课太紧？” 她语气里的关心自然流露，目光落在胤禛略显单薄的小身板上。
胤禛似乎愣了一下，抬头飞快地看了凌玥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回德妃娘娘，儿子一切安好，谢娘娘关心。”
康熙在一旁看着，见凌玥神态自然，言语得体，对胤禛的关心恰到好处，没有因称呼而流露出不满或过度伤感，心中更是满意。他就怕德妃见了儿子情绪失控，或是抱怨贵妃，如今看来，她确是懂事了，也想开了。
“朕瞧着他精神尚可。贵妃将他教养得不错，规矩是好的。” 康熙随口赞了一句，既是肯定佟佳贵妃，也是提醒凌玥注意分寸。
凌玥温顺点头：“贵妃娘娘慈爱，臣妾感激不尽。” 她目光转向桌上的那碟葡萄，自然地拈起一颗，递向康熙，“皇上尝尝这新进的葡萄？很是清甜。” 又看向胤禛，语气更软和了些，“四阿哥也尝尝？”
康熙就着她的手吃了葡萄，点头赞道：“嗯，确实爽口。”
胤禛看着凌玥递过来的葡萄，小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犹豫，又看了看康熙。
“你额娘给你，便拿着吧。” 康熙发话。
胤禛这才双手接过，小声说了句：“谢德妃娘娘。” 然后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殿内气氛一时和乐。凌玥没有刻意去拉拢胤禛，只是偶尔问几句不痛不痒的起居功课，目光温和。康熙见她如此，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消散了。他今日带胤禛来，既有让德妃宽心的意思，也未尝没有试探之意。如今看来，德妃确是放下了执念，懂得分寸，这很好。
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康熙便起身带着胤禛离开了。
送走他们，挽月忍不住道：“娘娘，四阿哥他……”
凌玥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望着宫门方向，神色平静。急不得。今日能自然相见，留下一个温和关怀的印象，便是成功。胤禛那孩子，心思重，需得慢慢来。
她转身，看向庭院中沐浴在夕阳下的花草。通过它们的感知，她知道，皇帝离开永和宫时，心情颇为舒畅。而她，也已在这看似平常的接触中，将一颗名为“关怀”与“改变”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埋入了那对至尊父子的心中。
接下来，该为更长远的目标做准备了。比如，一个健康的新生儿。她感受到体内那丝生机滋养的力量，正润物无声地改善着这具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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